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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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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总目录 -> 故事小说[600字内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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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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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 性别:女

加入时间: 2005/11/22
文章: 1422
来自: 西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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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2-18 周六, 上午4:04    标题: 短篇《尘封》 引用回复

尘封



昨天晚上同寝室的女孩们都去参加联欢了,不喜热闹的韩雪就独自留了下来,吃完晚饭,呆在宿舍看了半小时英文杂志,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出了校园,再漫无目的地走在了街上……小雨纷纷,仰首一盏盏路灯在雨中摇曳着,微微发黄的灯光晃得韩雪心底儿冒出一点儿悲凉,而她是经不住这悲凉的.她想她的爱情不也像这无奈的雨夜吗?透着无边的灰淡和迷茫……
石源在西南一铁道部环境工程处搞设计,28岁的他清贫中透着孤傲,俊雅中夹带着迷人的书卷气。在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大陆,像他那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大多是蜗居斗室。所以,石源常对韩雪说,他是娶不起她的,并说韩雪的户口不在省城,今后分不到房子,没有房子就没有家,没有家就没有未来。韩雪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房子就没有爱情吗?他真嫌弃我,为什么又如此疼着我?现实的矛盾摆在她的眼前,可她不愿去多想,也不愿谈论,仿佛因了自己的遗忘,所有的一切烦恼便不复存在。
雨仍然飘飘茫茫地下着,忽然一阵冷风直刮到骨子里,韩雪倦缩一团不知何去何从。想着芸芸众生那个爱她、疼她如心肝的男子,想着他的温柔,今夜不去他的小屋,她将彻夜熬煎——
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车站,末班车早已过去,许是夜太清寒,人力车夫也早早回家去了,只好叫了辆的士。当韩雪进入石源的小屋,映入眼帘的是铺满灰尘的写字台,她的萧和口琴放在她先前放的地方,没挪移一点,床上的被子凌乱不堪……心从视线转移的一点一物而降温至零下摄氏度。放下窗帘,关好窗户,因她生性忌讳睡不洁的床,所以便倦在沙发上用被子裹住瘦弱的身子,在焦渴中等待着….闭着眼,聆听着走廊里发出的每一种声响:觉得楼下自行车的刹车声好耳熟,更觉得上楼匆忙的脚步声像他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心“咚咚” 、“咚咚”乱跳着,正如获释担他终于回来了,甚至准备着他黏乎乎一声“宝宝”……可是,那脚步声却停在了邻里的门前。
不知什么时候,韩雪睡去了,脸上挂着泪,“点点行行,全是凄凉意”。
这一夜,石源没有回来。




中午和学姐翎子外出回来,一开门,石源正襟危坐在写字台旁。韩雪直愣愣望着他,完了傻乎乎冒出一句:“不上班了?到这儿来干嘛?”
“难道不许人来看你?”石源抬起头,紧盯着韩雪,就是这双眼睛,这双可以摄住你灵魂的眼睛,藏匿着深深的爱和深深的恨,深得如海,让韩雪一刹那间忘却了昨夜孤枕等候的悲苦。
“冤家,你害苦我了!”韩雪贴着石源的耳根子小声道,然后从背后抱着他的腰,因为翎子在,只好按捺内心的汹涌澎湃,同石源闲扯着校园里新近发生的事。
外面春光烂漫,韩雪终究还未脱孩子气,提议去放风筝。石源轻轻爽爽地应着,心想难得好天好心情,自己已是好多年没碰风筝了,乐乐去!才放了一会儿,韩雪又吵着累,两人回到宿舍坐了一杯茶的功夫,又到街上闲逛。
韩雪说打电子游戏去,石源一反常态欣然同意。韩雪其实并不在行玩电子游戏,没过十分钟,手里的币就全喂老虎机了,跑着又去叫石源拿,石源干脆不玩了,看她玩。韩雪打的是《三国志》,像小子般又叫又跺脚,闹得满头是汗,石源擦拭着韩雪前额的汗水,心痛又好笑道:“宝宝,别那么用力”。
等石源拉着韩雪的手走出游戏厅的大门已是华灯初上了。才觉得饥肠辘辘,韩雪坐在单车的前面,石源慢悠悠地蹬着左右找寻一家火锅店,因为他的雪妹妹爱着火锅。晚风徐徐吹过发梢,望着一盏盏梦幻般的迷离灯火,感觉此刻的天地都变得可爱起来,先前曾有过的孤独感和幻灭感都被这宜人的凉风吹得烟消云散……吻着她耳边发丝的他不知也有这样的感触没有?韩雪心里想,这样微寒微暖的夜晚能长久吗?
第二日是周末,韩雪起了个大早,匆匆洗完衣服,便一摇一晃到石源住处了。石源还躺在床上,一幅慵懒酣睡的样子。韩雪和衣扑在他身上,细细端详着他略微憔悴的面颊,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此刻,他便急不可奈地叫她钻进被窝。就好像久别的夫妻,被他吻得情不自禁、魂不附体,韩雪抱着他赤裸的躯体,心深处滋生出一种踏实感,她回应着他默默的暗示,两唇吮吸着他的舌尖,这是两心相悦的结合,更是久涸的田野被雨露浇灌时的甜蜜……
忘却了身在何处,飘飘然到了山之巅,海之角,又猛然从万丈之处坠入了幽谷,似乎还有小溪的款款呢语,那般得轻柔婉转。呻吟中伴着低低的呼唤“宝宝”“宝宝”……无力挣扎,拼命挤出一点应允声,抓住了一样什物,又滑落了。茫茫云海,看不见天,看不见地……恍恍惚惚又听见一个声音“妹妹”“妹妹”……努力挣开眼睛,他已大汗淋漓,含笑望着她。韩雪恢复先前的顽劣,伸手哈他的脚心,两人又捻做一团滚在床上……



“孤芳一世,供断有情愁,消瘦损,东阳也,试问花知否?”
韩雪搞不清楚为什么临近毕业时与石源之间的沟壑怎越变越深。譬如:周末明知她在等他,却彻夜不归;约好8点钟去书城,他到下午2点还不见人影,也没有电话。她被学校推荐到一家合资企业作秘书,石源却骂她下贱“做老板的小蜜,不就明摆着一层说不清楚的关系?”
她原以为女人的眼泪是小溪的流水,幽幽的,平和的,无力的,却能冲掉顽石坚硬的棱角。而他却比顽石还坚硬着。她对他的爱情开始夹杂着越来越多的杂质:吸引力和排斥力合在一起,即想爱抚他又想折磨他,即心疼他又痛恨他---这两条毒蛇啃噬着她的心。才度过21个年头,就已觉得活着的含辛茹苦,虽然也有欢乐,但那太虚幻,稍纵既逝。
不管怎样,她是爱着他的。
对于她入住他的小屋,石源没说什么,默许便是接受吧,仰或是无奈中的决定,也未可知。
两人都为着生计忙着,韩雪拿着300元的微薄薪水,除了日常开支,已所剩无几。而7月的芙蓉城,到处是蝴蝶纷飞般美丽的女人们,21岁爱美的少女除了投以羡慕的目光,偶尔也趁着商场大减价的机会买一双皮质不好看却还算靓丽的高跟皮鞋,浅色的中短旗袍…这其中还有一层缘由,她每天都要接待中外来宾,不可能穿得像学生时代那样太过寒酸。自此,石源心里便多添了几丝对她的厌恶和鄙视,望着她包裹在旗袍下的纤细腰身,浑圆双臀,出门时摇摇扭扭的妩媚背影,全然一幅风情万种、庸俗不堪的廉价交际花模样,他心里是这样想的,狠不能扑上去撕掉这范贱的旗袍,至少她裸着铜体时还是那么得可爱清纯。
这一日石源正收拾行李准备明日出差去南京,弟弟石青来了。石青比他哥哥小着5岁,瘦小单薄,说话总是怯怯得。石源招呼他坐下,说道:“这一趟可能要十来天,没事就过来看看,你多照应着小雪,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又不在这儿……”石青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他哥。韩雪抬头看了看石青,心里嘀咕道:“靠他?沧海都变桑田了。”
石源走后,石青倒真三天两头过来,看看书,每次都等到韩雪下班。韩雪为着公司的人事关系,心里烦着。一个月内就来了两位管着她的上司,小小一个办公室,除了老板,又是主任,副主任。这些都没什么,可伺候女副主任比伺候公主还难伺候,一会儿“小韩,沏杯茶”,一会儿“小韩,帮我擦擦桌子,怎么又脏了?”,完全当她作女佣使唤。
周一发了薪水,周二快到下班时间,老板对韩雪说:“小韩,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韩雪有着异样的感觉,心乱得发麻。
挨到6点正,她轻轻地敲了敲老板的办公室大门,推开门一看,主任,副主任都在,一幅冷若冰霜的表情。韩雪预感到定没有好事等着她。果不出意料,老板开口了:“小韩,今天啦…嗯…就是你在我们公司的最后一天。待会儿李老师(副主任)帮你一起整理文件,办好交接工作。”
犹如晴天霹雷,韩雪震得无法相信刚才所听到的。过了好半天,缓过神来,才低低道:“请问为什么突然把我辞掉?”
“原因很简单,上个周四你和会计室的小王聊天时是不是称周主任‘老头子’,李老师都听见了。”
就为这个失误,韩雪被解雇了。不容辩解,也无力辩解。像一只被扫地出门的小狗,连一根骨头也没多给,就被抛在了大街上。



日子是越过越惺惶,连几月几号也不记得了。
约好下午三点钟面试,两点韩雪就梳妆整齐骑车出了大门,在街边买了份《蓉城晚报》,看了一下房地产信息,估量着一间公寓也就两万块左右,那时便有了容身之地。每一次石源发火时,最末一句总是“你有什么?一无所有啊!连保姆都不如……”她无言以答,只能流着眼泪。她的受着伤害的心已经再也不能承受他抛过来的充满鄙夷的目光和这种没有怜香惜玉的侮辱。她怀疑她的爱情如昙花一现,已走到了尽头,她更觉着她的心也跟着萎谢……独在异乡漂泊的孤寂、落寞、惆怅时时逼得她千百次在心底发狂地呐喊着“苍天啊……”所以,她渴盼着一个小小的、属于她的窝。
打电话给房产公司,告知已出售完一室户的公寓,心底凭空增添了莫大的失望。转身想骑车到西门车站再坐公共汽车去那家公司,行了一程,茫茫然又改变了主意,算了,即使面试上也不可能到那儿上班,离住所太远了,晚上赶不回来,还耽误了上夜校。韩雪犹豫着,绕着一环路转了一圈又一圈……
回到宿舍,觉着上腹部一阵刺疼,疼得整个身子发寒。换下衣服,躺在床上似乎才好了一点。此时正是做晚饭时间,过道里洋溢着杂碎的谈笑声,锅瓢的碰撞声,小孩唤妈妈的童稚声,特别是一队新人正唱着卡拉OK,荡漾在蜜月的爱河里。平常这个时侯,石源炒菜,韩雪帮帮忙,溶在热闹声中,她总是带着非常愉悦的心情去欣赏这种天伦之乐的。这时听来,倍感万千,孤影自怜。
靠在窗前,晚风徐徐吹来,看着薄薄的雾霭,她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侯,她是常常这样等着他的归来的,他悄悄走到她身后,猛地揽住她的腰,把头靠在她香滑的脖子边,喃喃低唤“宝宝”,然后慢慢地带着挑逗性地吻她的耳垂,她的眼,她的鼻子……那时的他对她是何等的一网情深,难道爱到极点必然要滑坡吗?
韩雪问自己“是不是我太贪心了?”
她想起前不久看过的一部电影《苦月亮》里的一个片断:
咪咪:“我走了……”“……”“真的走了?”
奥斯卡:“嗯……”,继续打字。
咪咪:“你不难过吗?”
奥斯卡:“难过。”
咪咪走进卧室,把一大串钥匙丢给奥斯卡,
“给,门钥匙。”
“嗯!”埋头。
咪咪扑向奥斯卡,“让我留下,别抛弃我!”跪在奥斯卡的脚下,吻着他的脚背。
正如咪咪被奥斯卡骗着远离他乡时旅途中看见满满一轮清月苦涩如黄莲,韩雪感受到了同样的心境,他的彻夜不归已是司空见惯,并常诉苦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每次同你XXX,都觉得不适。”明知是蹩脚的借口,可仍要常常挂在嘴边。
长夜漫漫,被病痛折磨的身子怎能入睡? 韩雪拿出笔和纸,歪歪斜斜地写道: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
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
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
明朝且做莫忍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踏沙行》



这一夜,韩雪变着法子想睡觉,可疼痛加剧,有时身体像在炙热的炭火上烤着,汗如雨下;有时又像沉浸在寒冰之上冷得瑟瑟发抖。“我要死了吗?”她不止一次在心底问着,可怜连哭的勇气都消耗殆尽,疲惫如恶魔般缠着她的身心,使她迷迷糊糊、浑浑沌沌地向着一个无底、可怕的深渊滑去……挨到天蒙蒙亮,韩雪简单梳洗一番,便佝偻着背,一手压着左腹部,一手提着背包,一步三停地向院内职工医院走去。门诊部一值班医生向她问过诊后,焦虑地告诉她,可能是胃穿孔,如果不马上手术,会有生命危险。韩雪点点头,答应住院治疗。其实那时,小雪虽已过21岁,但穿着运动服,再披散着短发,看去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全然一个楚楚可怜的病态小娇女。好心的大夫细细询问着她的生活情况,得知是石源的女友,便一边安排她病房,一边给石源所里的所长打电话。而这一切女孩都蒙在鼓里。
中午,当她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插着吸管吸胃里多余的胃酸时,桑姐来了。韩雪瞅了瞅站在门口的这个30出头的少妇——石源的顶头上司,恶心得像刚吃下一只苍蝇。她已经无数次在石源的相册里专注着这个女人,这个中等身材但却妖娆万分的女人,这个在海边拉着石源的手穿着比基尼张着血盆大嘴欢笑的女人,这个时常站在楼下尖着嗓门唤“石源”、“石源”的女人……无论石源怎样解释他与她的关系,韩雪都无法在心底接受她。桑姐的女儿已4岁了,她对于她的男人虽无真切的爱情,但也找不出讨厌他的理由。
“你交住院费了吗?”过了许久,这女人才冷不防冒出来一句,居高临下,打着十足的官腔。
“谢谢你的关心,我早打电话给我的好友了,她10点正便会来帮我办住院手续。”韩雪也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回答道。的确,她哪来这笔费用?她虽已通知石青,石青在电话另一头叹气道“哎呀,这怎么办才好?我今日加班呀!你也知道,我是没办法请假的……”韩雪想,“算了,他凭什么帮我?”这种时候,翎子是她最后的救命草。的确,韩雪没白交这个挚友!
两人都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桑姐滞留了一小会儿悄无声息地走了。
10点正,翎子提着一大包东西来了,有韩雪爱吃的凤梨、葡萄,还有一些换洗衣服。靠着翎子男儿般宽厚的肩膀,病中人禁不住热泪盈眶……
这样将息了五天,韩雪感觉身体渐愈,估算着囊中羞涩,便办了出院手续。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阵阵笑声传出,打开门一看,石青和一年轻女子正在床上嘻哈打闹着。那两人都红涨着脸尴尬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韩雪紧绷着脸,淡淡地说道,“我半小时后回来。”转身轻带上了门。
外面细雨纷纷,她站在大楼下,看着对面人家已经在准备午餐了,男的也许刚讲完一个笑料,惹得女的“咯咯咯”笑个不止。她看得傻了,连石青他们擦肩而过也没留意。



七月二十三日是韩雪第一天到阳光表演艺术中心上班的日子。这一天对于芙蓉城的人们来说只是仲夏里极为平常炎热的一天,而于韩雪,却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因为这一天,她见着了平生最不愿再见的人——这家公司的老总——严培基。此人祖籍东北,长得出奇得瘦,远远望去就似一具穿着华丽服饰的木乃伊;近观其面容,猥琐阴晦,除了一双爱笑的小眼睛,完全就像害着痨症,给人一种畸形的无比压抑的感觉。侥幸的是,他并不常到这家公司上班,其还经营着一家百货公司。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为了牵制吴铭副总经理的权限,老总让韩雪监督公司的现金日常开支,除了文书的草拟工作外,还要密切注意业务往来的详细情况并向之汇报。换句话,韩雪像是他找的SPY。
吴铭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年轻强悍。他手下的业务员大多是原校即将毕业的学生,他们不用坐班。公司实际就是一打字员、一出纳、一会计和她守着。她虽感到工作环境的舒适轻松,也深刻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她的眼里搞艺术的似乎都是疯子,而这演艺中心的两个老总便是这另类里的佼佼者。
有一天下班后,两位老总邀请韩雪和出纳田宇去歌舞厅。韩雪纵有万个不愿意,然为着不得罪他们,只好唯唯是诺。舞池里飘着绝美绝伦的音乐,柔柔得足以沉沦千万颗骚动不安的心。这柔情似水的曲子,这朦胧欲醉的灯火,再加上耳畔吴铭清高傲慢的谈话让小雪觉得一切都变得玄乎、虚浮起来。
吴铭揽着韩雪的细腰,第一次她离他这么近,揭开伪装面纱的他没有了庄严冷漠的表情,原来他也不过是常人一个!韩雪倒宁愿他对她永远是上司的嘴脸。
吴铭轻轻在韩雪耳旁说道:“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心深处,她渴盼着温润的唇,异性的安抚,震撼心灵的情爱。可这一切应是她的石源哥哥给与她,而不是来自其他男人。
韩雪直言以告:“吴总,我很爱我的男朋友。我不可能答应你!”
“你男朋友多大年纪?”
“29”。
“三十在外!他肯定早有野女人了。哈!哈!……”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很爱他!那就够了。” “真是个傻丫头!”吴摇着头,叹了叹气,没再说什么。
韩雪徒然觉得自己某些时候像书中的女主人公爱倚立窗前,燃一只烟,又一只,以此趋走内心的彷徨、苦闷;或是在夜阑人静、唯有虫儿低鸣之时,轻轻弹着“梁祝”,而游思万里。仿佛自己远离尘世,而现实却又死死在身边徘徊。
石源回来了五天又出差到汕头去了,小别胜新婚,自有一番恩爱。他并未问起住院的事,小雪便隐忍在怀。又过两个星期,韩雪略感恶心,偶有呕吐症状,内心是何等得恐惧,以为有了他的宝宝。她许久以来就期盼有个他的骨肉,而石源说不喜欢小孩。等了一星期,却见红了。不知是喜悦还是一种失落。隐隐感到爱人离自己是越来越远,每夜寂莫难奈!靠在窗边,看过往行人,人间百态,想着天涯人儿,常是泪如心滴。“哥哥,哥哥,你好吗?汕头的天好热,你可受得了?”
他出事了吗?昨夜到他的好友杨阳处,杨说石源应早回来了,除非发生了什么意外。洗澡的时候便暗暗掉了会儿眼泪。孤苦伶仃地跟着他,他如有什么闪失,自己怎受得了?明儿端午节,他若不回来,这节也没法过了。这日,韩雪的日记就多了很多的惆怅:
“我的宝贝:
你已离我太远,某些时候一个人傻乎乎地遥忆那些个与你共度的夜,也作了许多好笑而又痴情的等待。你却遥遥无期似的,让我空自多情。这爱也沉浮不定,免不了几分沧桑。——我似乎并不懂得你了,可是,我如果不懂得你,又懂得什么人,什么事呢?我便像是蠢蠢动着的人海里的一叶断了桅杆的小舟,无依无靠,随波漂流。……”



迦南作了三年的教书先生外表看去依然像个学生,听说是凉山彝族人,高高的鼻梁、微微卷曲的头发、棱角分明的嘴唇,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给韩雪打过两个传呼,当日因陪着老总去联系汇演场地没来得及回,她过得可好?
韩雪早在学生时代就认识了迦南,潇洒快活的她虽不拘小节,可总爱帮韩雪整理好凌乱散落在脸旁的发丝,对别人大大咧咧敞着嗓门说话转过身对雪却温柔有加。如果说韩雪同翎子是情同姐妹,那么,她同迦南就是鱼儿恋着水;没有迦南的小心翼翼的呵护,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坚守着这份残存的爱情。
韩雪决定下班后去学校找她!
路过学校旁边的小餐馆,不经意望进去,嘿!这女子正和两个小男生喝啤酒呢,哪一点为人师表的模样?韩雪抿着嘴笑着过去,使劲在迦南肩上拍了一下,唬得她神经质地反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是雪,赶忙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嘴里数落道,“你这没肝没肺的东西,害得我好找!我要打死你,打死你喂鲨鱼才解恨!……”逗得两小男生笑得前伏后仰。
这四人也不管老师学生、师姐师妹关系了,嘻嘻呵呵、糊里糊涂不知灌下了多少黄汤。迦南眼见雪双颊红得赛过桃花,言语渐没遮拦,买完单哄着她向单身宿舍走去。韩雪嘴里嚷着“没醉,没醉!别扶着我。我还能跳华尔兹呢!”拉着迦南的手,便是一个滑步,又是一个转花,“哈哈哈哈!”笑得迦南也止不住任她疯去。
到了宿舍门口,两男孩折身回他们的住处去了。韩雪躺在迦南的小床上,让她擦洗自己的手、臂、脸,换好睡衣。终于,两人安安静静并排躺在一个枕头上了。
“开心吗?”迦南轻声问道。“好……开……心……”雪转过身,把头靠在她胸前。
迦南放左臂在雪的头下枕着。
迦南问“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的老板没把你怎么着吧?”
“看你说的,他要怎么着,我还不肯呢。”
“你这么柔弱,让人就是担心。”,“哦,石源这阵对你还不冷不热吗?跟他散了算了,一了百了,天下男人死光光了?”
韩雪一听石源的名字,泪就刷刷而下,慌得迦南直打自己的嘴巴“看我这张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他干嘛,你肯定是受尽了委屈……不哭……不哭……”
韩雪止住了啜泣,两人相顾无语。迦南摸了摸雪洁白的颈项,喃喃道“让我来安抚你,好不好?”见没有回音,两手就试探着滑向了雪高耸挺拔的双乳……韩雪虽然早知迦南对男人不感兴趣,但也不是很明白一个对男人没有兴趣的女子怎样处理她的床第生活。
仰或仗着酒劲,雪闭着眼昏昏软软得,任由迦南抚弄着每一寸肌肤……
清晨被迦南催促着起床,自己怎么已是穿戴整齐?想必是她不愿自己酒醒后难堪。韩雪当什么也未发生,匆匆与之作别赶去上班。一路上,偶有昨夜一幕在脑海电闪般掠过,耳际仍火烧火燎好不尴尬,雪想:酒竟是乱性的东西污浊了与迦南的友谊,日后小心才好!
进了公司,刚泡好一杯茶,吴铭提着公文包一猫身窜到了韩雪的面前,嘴里使劲卷着舌头,“Bonjour,madmoiselle!”,还学着旧时法国人打招呼的模样,向韩雪微微一个鞠躬,并双手呈上一个信封。韩雪虽知吴的表演天赋,对于这种突然袭击还是弄得手足无措。况且自上次拒绝他以后,他便再没单独约过她。
“是什么?”韩雪问道。
“写给小姐的,等我走后看。Auvoir!”满脸神秘兮兮,还抛过来一个媚眼,让韩雪看得背脊发凉。
吴铭走出办公室,关好门。韩雪撕开信封,摊开薄纸一看,原来是:
昨夜临窗夕阳中,神滤香茶,形浴春风小雪,迷情心难定。为度浓情,细听空宗,难舍吾爱。
逐转篷,以诗示爱,以爱成诗。而今旷达,眼中来,是取瑶琴,或试雕弓?
看得一半,心里鄙夷不说,一个人就似被挠了痒痒,笑了起来……这吴铭耍得什么把戏,取什么瑶琴,试什么雕弓,,不知多少纯真鱼儿要被他钓上钩。她“呸”了一下,顺手把信纸放进了一本书里,心里没把这当一回事。这时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韩雪润润喉咙,清清爽爽说道“你好,阳光演艺中心。”
“小雪,我,吴铭”,吴可能是在大街上通话,背后全是市井声。“看了我写的词了吧?”
“嗯……”
“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交往也没什么。严总挺喜欢你的,你不反对的话,今晚陪他去“傣家楼”吃饭怎样?他不会亏待你的。”
一个似哈巴狗趋炎附势,一个似暴发户下流庸俗。原来这姓吴的是当说客来了,要把自己当贡品献给那个“木乃衣”。一想到这,韩雪恨不能喊出口“闭上你的鸟嘴,滚!”但世态告诉她不能意气用事,忍了忍,压着气迂回道“让我想想,好不好?下午我直接打电话给严总。”韩雪想起一句话,是:本是山中狼,得志更轻狂。——再好不过用在这两人身上。趁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离开这是非之地!既主意已定,率性把抽屉里的书、笔记本装在塑料袋里,写好辞呈,放门钥匙在桌上,逃也似得走出了这大楼。而今,口袋里除了450元人民币,又是一无所有。



石源出差已经27天了,没打一个电话给韩雪。华灯初上时,雪推开了杨阳的大门。杨阳在看电视,见是雪,招呼她坐下并沏了一壶茶。
“韩雪,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杨阳语重心长道。
“说吧……”
“虽然我是石源的哥们,告诉你实情可能是出卖朋友。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是一个好女孩,和他分手了吧!他……他在外面有女人!”
韩雪早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突然听别人说来,心里还是一振,“他还同你说什么了?都告诉我。”
“他说要把你嫁出去……”杨阳低了嗓音,担心地看了看韩雪。
嫁我出去?——他当我是什么?
回到宿舍,躺倒便痛哭出声。“他要嫁我,他要抛弃我又怕被良心谴责;既想作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这个虚伪透顶的懦夫!走着瞧吧,你会后悔的,你终有一天会为今日的放浪形骸而后悔……”
翌日,秋雨细细,韩雪到交大图书馆呆了一天。除稍稍喝了点水,是颗粒未沾。晚上八点,迦南骑单车过来看见她萎蘪不振、眼眶深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吓了一跳,温言软语劝了一翻,末了冷不丁道,“雪,我要走了,去深圳!你去吗?同我一道?那里的一家师院要我,虽然薪水不是很高,但足够我俩的日常开支。”
“走吧,都走吧!我不去的。我要等石源作个了结” 韩雪回答得有气无力,仍透着十分的倔强。迦南无奈之中叮嘱她常去找翎子,胸口塞着千言万语,硬着心肠还是要作别。
隔着窗纱目送迦南远去,此时正是:秋风秋雨秋飘零,落叶黄花听蝉鸣。失意人逢失意事,更堪多情别离时。
自迦南走后,韩雪在日记里写下了多少相思,心中郁闷难以化解,身体又感不佳,懒洋洋的,不想活动也不思饮食。
正巧这日翎子打电话约她到植物园游玩。韩雪放下还未写完的日记,匆匆蹬着单车去了。一路上你追我赶,谈着、笑着不觉就到了。园中古木参天,百花争艳。躺在草地上睡上一觉,嘿,那才陿意!
翎子像个小孩似得学着放风筝,韩雪便一会儿帮她捡风筝,一会儿去看两个老者绘画,一会儿跑到放背包处啃鸡翅膀。时间像长了腿似得跳着跑,太阳眼见就下山了,人玩得也没了精神。
俩姐妹在路边小店一人要了一碗杂酱面,吃过就各自打道回府。
再说韩雪来到宿舍楼下,仰头习惯性地一望,哈!小屋的灯亮着!
她“咚咚咚咚”跑上楼去,——那一定是石源回来了,
推开门,迎面飞来一张张雪花花的纸,晃得她眼睛发昏,用手一挡,只见石源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不等开口,就听那边传来雷霆般的咆哮“滚!马上给我收拾行李搬出去!”
韩雪单脚跪在地上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一张张碎纸,原来是自己的日记,可恨早被石源撕得零碎不堪!
泪像掉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下,韩雪抬起头,怒目以视,“你!你没有权利看我的日记。卑鄙!无耻!”
“你当写得什么好事?谁是迦南?你的新相好?在我这儿住着还去偷野男人,你要不要脸啊?”石源逼近韩雪,把日记本甩在她的脚下,“还有,又是哪个野男人写得一首狗屁不通的词?你本事不小啊!”
他原来连自己夹在书里的吴铭写的信都翻出来看过了。贼!
“我倒希望迦南是个男人,她是我的学友,你满意了吧?”
“女的?那不是变态?!”
“不准你这样侮辱她!”
……
当时,韩雪三下两下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进一个大编织袋里(可怜她连一个行李箱都没钱买),夺门而出。石源紧绷着脸,双手一摊,随她去了。她提着编织袋一路走,一路哭,走到府河边,累了便席地而坐。想那府河堤畔打工无家可归的人到此破席一床便睡了,无聊粗野之人比比皆是。韩雪一个年轻女子在那哭哭啼啼引来多少好事之徒观看,看得她心里哆嗦。
回去吧?他说不定正后悔呢。她的心里突然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一道亮光浮现眼前,像初恋时那样心儿早飞到了那间小屋,仿佛石源正靠在窗前盼着她的归来,向她微笑着,向她挥着手儿,准备揽她入怀乞求原谅……她的心渐渐陶醉了……



摸黑回到设计院,已是午夜了。四处静悄悄得,韩雪打门叫醒守大楼的老先生,把头一低,急急上楼去了。老先生擦擦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看她手里的编织袋,再向门外瞅瞅,满脸疑狐地关上门又去睡了。
石源侧着身向着窗那边躺着,他非常清楚是韩雪回来了,懒得搭理她,闭着眼动也没动一下。韩雪蹑手蹑脚走过去,看看那张恬静的脸浸泡在从窗外斜射进来的一缕微微发黄的灯光里显得多么温柔。她和衣躺在了他的脚下。
早上醒来,两人没说一句话,生疏得像陌路人。石源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她的走与不走同他豪无关系似得。到上班时间就出门,饿了到食堂吃,玩累了回来倒头便睡。每日西装革履,说不尽得潇洒风流、快活自在,那是后话,且不表。
这样下去,他不是故意逼我走吗?我不能恨他,一切的一切错在我爱上了他。活着有什么意义?行尸走肉一般。韩雪夜夜吃些安眠药强迫自己睡去,睡着了就如死去,没有了痛苦、忧伤和数不尽的哀怨。
迦南来信骂她傻乎乎得,说世上男人怎可信,你要为着这个男人憔悴至死吧?你死后他连香都不会为你点一根。
韩雪回信说,我是要死了,天堂哪点不好,不愁饿着,不愁冻着,还可见到疼我的老祖母。晚上,她真个到药店又买了一大瓶安眠药,即要死,不知不觉在睡眠中死去再好不过了。已经知道石源不会这么早回来,不见他最后一面了,让他从此恨极自己吧!
吃下一大瓶,心里仍没有死的恐惧,什么反应都没有,头不昏,眼不花。洗了脸,穿好睡衣,完全像平时那样准备就寝。可能老天也不愿收留她,石源偏巧今夜早早就回来了。房间里没有了开水,他跑到外面龙头下狠狠喝了几口,双手接着水浇了浇脸,清爽了许多,哼着一首流行歌曲回到房间,关上门,八字躺在床上。韩雪靠在沙发上已经有一个时辰,刚想起身,人“哐嘡”一声倒在地板上。石源猛从床上跳起来,扶起她,下意识感到不对,厉声吼到“你吃了什么?”韩雪说,“一瓶安眠药……”“我的老天,你不想活,我还要活呢!”穿上拖鞋,背着韩雪飞也似得向楼下跑去,半途中碰上散凉回来的杨阳,高声说道,“韩雪吃安眠药了,快来帮帮我打开自行车,你扶着她,我蹬……”

尾声

十年后 美国加州大学
“妈咪,快来和我一起玩足球!”一个蓝眼睛的金发小男孩从草地上爬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向坐在榆树下石桌旁的少妇。少妇抬眼看着飞奔过来的儿子威利,放下手中的笔,掏出手绢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水,说:“威儿,到爹地那儿去,他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妈咪写完这封信就来。”小男孩嘟哝着嘴,很不情愿得背过身走向不远处的一个身材高大,同他一样有着一头卷曲金发的中年男子。
少妇笑了笑,拾起笔,眉心皱了一下,写道:

“石源兄:
好一句‘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如果,当初你有着这样的胸怀,我想我们的小孩也已经八、九岁了。你可知我是受着你给与的鄙视而远走麦城的。还好,正因命运这样安排着,我才会有今天的一切,才会有机会终生去作学问。
我们的性格都不属于乐观开朗的那种,太优柔寡断,不是吗?前次回国看见你仍孑然一 身,忙于公务,没有寻常人家的欢乐,妹心里并不好受。虽然爱已成前尘往事,但听着你教小儿“叫我舅舅,我是你妈妈的哥哥,你就应该叫我舅舅。”那声“舅舅”让我听着别是一番滋味。是的,我们可以成为兄妹、朋友,却难逃天命结为夫妻。
虽然世态炎凉,退一步却是海阔天空;虽然欲壑难填,心灵也有安息、平静的时候。淡泊固然好,不要忘了人生少不了打拼。没有梦想的生活等于两脚踩在坟墓里;没有爱情的人生也等于空活一世。古人书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啊!一春一草木,一世一情缘。而婚姻往往不是爱情的结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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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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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2-18 周六, 下午8:11    标题: 引用回复

  太长了,留着慢慢地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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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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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2-19 周日, 下午4:51    标题: 引用回复

 是呀,爱情不成友谊在,不过当中该有多少悲泪和叹息!好凄美的爱情故事,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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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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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3-01 周三, 下午6:38    标题: 哈哈 引用回复

难得你这份耐心去读,谢谢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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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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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3-02 周四, 下午6:17    标题: 问好! 引用回复

读了您好几篇小说,觉得您功力非常。学习并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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