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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樵]

　　正月初三下午，参加完96届高中毕业的学生组织的聚会，被学生用车送回自家所在的楼下，刚推开家门，孩子就告诉我：“爸！今天99届高三{1}高三（2）的好多个学生来找你，我告诉他们，你参加师生聚会去了，他们说明天还会再来。”我的孩子过去与我的学生混得挺熟，大多叫得出名字。我一问明来者是谁，原来是北京回来的学生，心中不禁负疚，因为这些学生住在离县城有数十里之遥的山村，天气这么寒冷，特地赶到县城来探望我，却让他们白走了冤枉路。说真的，其中有好几位学生已有好几年未见面了，心里挺想念他们的。

　　正月初四，刚吃完早饭，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来了三男一女四位学子，其中两位在北京攻读研究生，一位大学毕业后已在北京工作。另一位学生我未教过。久别重逢，欣悦异常。学生们告诉我正月初三他们曾来找过我，却闻知我被邀参加聚会去了。他们邀我到枋洋镇去，说是许多在外省读书或工作的学生都回来了，他们非常怀念多年未见面的老师。我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1999年高考之后，因岁数已大，我不再当班主任了。当班主任的时候，从农历正月初三，我就开始到全县各乡镇的学生家中进行家访。离县城数十里之遥的岩溪镇、枋洋镇，几乎每个村庄，都留下过我的足迹。而这几年未当班主任，也就不再到这些山村去了。我所在的县城，虽是闽南小县，却出过不少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明朝时更是群星璀璨，出过漳州府唯一的状元林震，出过都御史、兵部尚书、两广总督、江南道监察御史、太仆寺少卿、四川道监察御史、湖广道监察御史、刑部主事，有一石牌坊上就刻着“三世尚书，父子进士”几个赫然醒目的大字。《中国通史》记载的清朝曾一度在台湾举义抗清号称中兴王的朱一贵，也是我的故乡人。而其中几位名传千古的贤士，就出在枋洋，如状元林震、江南道监察御史林秉汉，四川道监察御史卢经，都出自枋洋镇的偏僻山乡。

　　我执教近三十年，枋洋镇、岩溪镇、陈巷镇的学生给我留下了极深的良好印象，他们勤奋刻苦，勇于攻关，有锲而不舍的顽强精神。而且，他她们对老师甚是尊重，这些年，这些偏远山村，出了不少博士，硕士，清华、北大、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浙江大学等著名高校都走入了这些山村的农家之子，有不少留学异邦，祖国的各条战线，都出现了故乡人引为自豪的农家培养出来的精英俊彦。如果没有身临其地，很难令人相信这些光华夺目的群星，居然升自崇山野岭的偏僻山村，有不少人的父母目不识丁。记得文革初期血统论盛行时，有这几句喧嚣一时的口号“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混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确实是荒谬至极。

　　记得1996年的农历正月初三， 寒风萧萧，细雨绵绵，因为高考逼近，我身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深感肩上担子沉重，实在无心坐在家中看电视。一大早就乘车来到枋洋镇尚吉村， 一下车，一个学生的家正在道旁，他们一家人看到我初三前去家访，喜出望外，我与他们交谈之后，因为要赶着到另一位学生家中，婉言谢绝了他们要请我吃饭的盛情，忙于动身。学生家长见我执意要走，让他的两个儿子给我带路。还给我换了一根登山的拐杖。当时的情境我至今难以忘怀。那位学生住在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为了抄近路，兄弟俩带我走的是很久已无人行走的山间小径，有的地段陡似天梯，如履天险，常有荆棘钩住衣裤，山风呜呜的吹，冷雨沙沙的下，却无法撑伞，幸得雨是毛毛细雨，不致于淋成落汤鸡，深山的天气奇冷，我却汗流浃背。当敲开那位学生的家门时，他们全家正围着火炉向火取暖，边吃炒花生边看电视，当看清是班主任顶风冒雨翻山越岭来家访时，他们激动万分。兄弟俩把我安全护送到达，就又下山归家了，那一夜，我就留在这荒山野岭中，与这位学生抵足而眠。上山下乡期间，我也在大山中住过，但还未遇过那种奇冷的天气，家长用铁锅给我们端来了满满一铁锅通红通红的炭火，却无法抵御那从门缝里、墙孔里灌进来的山风带来的锥心刺骨的严寒，实在难于入睡。我与那位学生娓娓交谈，不知什么时候，才累极睡去。第二天，吃完早饭，在他们父子的陪同下，我们一行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泥泞不堪的新修车道，步行近两个小时来到公路，我与他们父子挥手道别，又登上客车到其他学生家中家访，直至正月初四傍晚，已是万家灯火，才一身溅满泥点回到家中……

　　8年过去了，当年那三位学生，都已名牌大学毕业，有一个是博士、有两个是硕士，三人都有了称心如意的工作。看到他们前程似锦，我心里充满深深的慰藉。有时孩子打开同学录，我看到当年弟子们都开心欢乐，心里也是如饮甘露。当得知一位女弟子正在攻读博士，心里欣慰万分。记得当她读大一时，给我寄来一张与张飞塑象合照的照片，在信中写道：“报告老师，我已顺利通过英语六级了！”，我曾多次用她做为例子来激励她的学弟学妹们奋发向上。

　　经不起学生们一再盛情邀请，我决意与他们到枋洋镇去。当车沿着公路行驶时，我心情与往年大不相同，坐在我旁边的学生，都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再不是当年那些让我操心的毛头孩子了。当他们当车一颠簸就慌忙搀扶我时，我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步入暮年，象孩子汪洋所写的，上下坡需要人搀扶了。真是感慨不已。到了学生家中，已有几位学生候在那里，邻近几个村落，学生们闻知我重来“家访”，骑着摩托车陆续到来。看到这些风华正茂的男女学生，我似乎也年轻了好几岁。深感遗憾的是行色匆匆，竟然忘了带摄相机，不然照几张师生欢聚的照片，肯定颇有意义。其中可谓英才济济，清华大学研究生三个，浙江大学研究生一个，北京理工大学的研究生一个，还有北京理工大学、福州大学、福建农业大学毕业的三位学生，除了一位清华大学的研究生我未教过，其余的都是我的当年弟子。他们都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谓前程无量。

　　家长十分热情，给我们准备丰盛的午餐，大家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边吃边聊，谈笑风生，在清华大学、浙江大学攻读研究生的两位女弟子热情地为我夹菜，尽管气温很低，寒意逼人，我却暖意盈怀。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春节前南京两所名牌大学的一男一女两个研究生几次到我家中探望我，并为我修理电脑的情境。回忆起正月初三96届高三（3）班师生聚会，学生们那些暖人肺腑的祝辞。我为能得到当年学子的爱戴而深感慰藉。

　　午饭后，又有几位学生盛情邀请我到他们家中，“老夫聊发少年狂”，我答应了，他们用摩托车载我驰往几个村庄。几年未到，这些村庄已大为改观，当地农民办起了许多石制品加工厂，石制品销路畅通，给他们带来滚滚财源。在为农民的收入提高而欣慰的同时，心里却也深有隐忧，因为石制品业的发展，不可避免的与之俱来的污染。千百年来使历代文人墨客为之倾倒书写出多少佳句名篇的锦绣河山，已面目全非，往昔清波荡漾帆影翩跹的龙津江，竟然是鹅卵石裸露、泥沙堆积，成了涓涓细流，再加上排放污水废渣，惨象可想而知。如果长此下去，后代子孙赖何生存？！

　　与厦门大学，长春师范大学的几位学生重聚，得知他她们有的正在攻读研究生，有的已找到了工作，心里替他们高兴。但也想起自己的孩子能否找到满意的工作，心里可谓喜忧参半。下午三时许，我与学生们依依惜别，又登上了回家的客车，因为我接到学生的移动电话，他们正准备到我家中找探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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