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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功]

纶经参灵千秋业
——谈谈我如何应对南浩街妙联

文/陈毅功



迈进二十一世纪初，适逢历史名坊南浩街与万人码头改造完成，苏州几个文人雅士于一次茶聚时吟得一上联，于是摆擂天下，诚征下联。虽然后来烟消云散，但已然是宣达海内，名震一时。在下闭塞寡闻，得知此消息已然是2003年的春季了。人皆称其为绝对，反引起我执着的好奇，于是搜索枯肠，也附庸风雅地对得一句。今将此下联公诸同好，为苏州文坛留一点记忆，与文朋诗友共享。

苏州南浩街所出上联是：

三吴明清第一街，水陆两旺，驰誉五湖四海。

上联看似浅白，实则举重若轻，机关处处。出联者更要求下联的事典要与南浩街完全吻合，故而令人望而止步。

我应对的下联为：

九囿锦绣无双埠，纶经参灵，建功万世千秋。

现将构思意韵一一道来。

上联有数词：一、两、三、四、五、陆；下联也对以数词：双、参、九、千、万、经。“参”同“叁”；“经”则是古数名，十亿为兆，十兆谓经。上联“陆”为暗嵌，下联“经”亦为暗嵌。数字相队所成之排列也是非常工巧，上联从“一”到“陆”，依次由小到大，而下联所对处从“双”到“经”也依次由小到大，真是天衣无缝！

上联“三吴明清第一街”为“平平平平仄仄平”（不合马蹄韵规则，下联应补救），故下联对之以“九囿锦绣无双埠” ，为“仄仄仄仄平平仄”。

上联一个“街”字，开宗明义，指出了地域所在--南浩街；而下联一个“埠”字，也同样画龙点睛，指出了地域所在--万人码头。因“埠”者，码头也，具码头的城镇、商埠也。苏州为繁华的东方威尼斯，“埠”字用在此，贴切极了。

以“无双埠”对“第一街”，全句正巧应了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赞：“天下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

以“锦绣”对“明清”，工整精致而又极富内涵。一个繁华；一个庄重，一个艳美；一个淡雅。“明清”是朝代；“锦绣”则是江山。更重要的是，苏州是我国的丝绸之府，丝织品与绸缎织品居全国之首，是我国古代海陆丝绸之路的发源地，南浩街与万人码头正是这丝绸之路的水陆源头。所以，“锦绣”二字极精练地浓缩了南浩街及整个苏州自古以来的工商支柱产业、苏州弛名天下的--宋锦、苏绣！“锦绣”二字可谓神来之笔，舍此再无余词可对也！

“九囿”，即九州，即中华。“吴”为地名，“囿”也为地名（在越地），“囿”对“吴”亦工。更重要的是，“囿”字自古以来作苑字解，因而有园囿、林囿、花囿、园林苑囿之说。苏州是园林之城，其古典园林凝聚我国历代造园艺术的精华，以古、秀、精、巧而获“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之美誉。因此，南浩街乃至姑苏城之精华尽在“九囿锦绣无双埠”之中。此地乃锦绣工艺无双埠、锦绣园林无双埠、锦绣中华无双埠也！

以“纶经”对“水陆”，对仗严谨。“纶”为纲纶，“经”为经纬。“陆”是暗嵌的数词，“经”也是暗嵌的数词。

上联“水陆两旺”是“仄仄仄仄”；下联“纶经参灵”是“平平平平”。“参”者，“叁”也，“参“与“两”为数词相对。又，古时“参两”一词指天地，有“参天两地”之说。又，成玄英疏：“参，同也。” （见《汉语大词典》P1049）由此角度看，“参灵”与“两旺”也相对。

纶经参灵”紧接“九囿锦绣无双埠”之后，有承上启下之妙。“纶经”一词在织锦、刺绣、缂丝工艺中指整理丝缕、理出丝绪、编丝成绳。故“纶经”二字紧扣住“锦绣”之主题来展开，切合南浩街人文特色进而深拓意境。

“参灵”二字有两层涵义。一是字面涵义：“参灵”意即与神灵相通，因而隐示了与南浩街有关的八仙的传说和神仙庙的史迹。特别地，此二字极形象地描绘出一年一度闻名海内的民间活动--轧神仙。相传每年的4月14日是神仙吕洞宾的生日，据说吕洞宾会在这天隐身在神仙庙的人群中，人们于是在这天到庙中拥挤奔走，希望“轧”到神仙，与之身心相通，以求祈福消灾，实现美好愿望。“轧神仙”者--即为“参灵”也！如此地惟妙惟肖，诗有“诗眼”，此可算是“联眼”！二是深层涵义：“参灵”最初是用来形容绘画工艺达到极高境界。后用来赞美某种技艺达到极高之境界。

“纶经参灵”的整体内涵极其丰富，蕴涵三层境界：

一、指包括南浩街在内的整个苏州的宋锦、苏绣之工艺技术自明清至今达到极高境界。真是因“轧神仙”而与神灵相通得到神助么？方才创造出如此众多巧夺天工的丝绸工艺精品！

二、宋锦中的经丝分面经、底经，有大锦、小锦、合锦，自古以来就用于装裱名贵字画。而“参灵酌妙”一词本源于赞美画技的精湛绝伦。所以，此处“纶经参灵”特此赞美清代宫庭画家、一代宗师徐扬所绘“盛世滋生图”。“盛世滋生图”全长1225厘米，宽35.8厘米，现收藏并展览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内，是中国宫廷画之极品。其运用散点透视法，以太湖与府城西面诸山为依托，巡视了府城西部胥门、闾门内繁华地段，妙笔丹青绘出姑苏湖光山色、流水人家、田园村舍、古渡行舟、沿河市镇，画中人物一万二千余人，市招二百余家，其所绘街市中经营丝绸棉布的商号就达三十六家之多。其铺面之宽广，货品之丰富，栩栩如生。生动地再现了十八世纪苏州高度文明的繁荣景象，如一部十八世纪苏州的春天交响曲，叫人陶醉；似一卷十八世纪姑苏梦幻史诗，让人叹为观止。此后，以丝、绸、缎、锦、刺绣或其它工艺等再现《盛世滋生图》者络绎不绝，成为苏绣工艺中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三、“纶经参灵”之第三境界是此联的深层意境所在，是此联的灵魂。“纶经”二字自古以来指建设国家、开拓江山的业绩、抱负、才能。包括南浩街在内的苏州城之所以有如此辉煌的历史、灿烂的文明、领先世界的丝绸工业、美伦美奂的江南园林，居功至伟的是勤劳智慧的劳动人民、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正是他们辛勤创造，用双手编织出胜境江山锦绣！几千年的文明洗礼，历史悠久的苏州涌现出许多圣贤明主、志士仁人，留下无数千古传诵的历史佳话！公元前十一世纪的商周，周文王的两个兄长泰伯、仲雍就来到江南，“断发文身”，和人民一起开发这富饶的土地，建立起最早的水乡之国--句吴（现在南浩街十八景中立有泰伯圣像）。此后吴王阖闾授命著名政治家、军事家伍子胥建起阖闾城，“吴越春秋”就以此为中心展将开来。“苏州刺史例能诗”，唐代著名诗人韦应物、白居易、刘禹锡等都曾任苏州刺史，其清正廉明、革故鼎新，赢得万民赞许。及至明清，康乾盛世兴利除弊，苏州的丝织业得到了蓬勃发展，生产出绫、锦、丝、绢、百纱、罗绸等多达三十多个品种，“东北斗城，万户机声”，丝绸之路由此发源，中国丝绸之美誉从此驰名世界。所以，唯物主义地看，无容置疑，苏州的历史成就当然也离不开圣贤明主、志士仁人的“纶经参灵”！

“纶经参灵”同时也昭示出人才“参灵”、人文“参灵”、人杰地灵！姑苏乃我国吴文化的发源地，这里人才辈出，群星璀璨。有北宋宰相范仲淹，有蜚声西晋的陆机、陆云，有“草圣”张旭、“塑圣”物惠之，有宋代田园诗人范成大，有明代文学家冯梦龙，书画有四杰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科学有建筑学家蒯祥、光学家孙云球等，学者名人有顾炎武、柳亚子、吴昌硕、叶圣陶等。自唐以来，苏州的状元就达47名之多。

上联“驰誉”为“平仄”，下联“建功”为“仄平”。“功”对“誉”，工整贴切。“五湖四海”形容地域的宽广；“万世千秋”则形容时间的永恒。于是，全联达到时空的二维拓展。

“建功万世千秋”一句气势恢宏，承接“纶经参灵”的境界，用清楚流畅的语言将下联的意境全面推向高潮。既是“纶经参灵”，建设国家、治理社会、开创江山、拓展事业的业绩、抱负、才能达到无与伦比的境界，当然就是造福人类社会--“建功万世千秋”！

下联与上联同样流畅紧凑，雅俗共赏。但下联的气势更恢宏磅薄。上联文白相间，白居多，文居少；下联也是文白相间，只是“纶经参灵”稍深，然而全联的精彩正在于此，全联的美妙也就在于此，南浩街的风土特色和历史变迁、姑苏城的物华天宝与人杰地灵，尽皆包含在“纶经参灵”之中！倘全联通白也就无法表达出几千年沉甸甸的历史。深则深矣，却正是苏州深厚的人文淀积之浓缩与聚焦。除此之外，无一词能有如此高度的概括力与强烈的震撼力。

“九囿锦绣无双埠，纶经参灵，建功万世千秋”，在我们2000年后的今天吟出，其实更多的是对崭新时代的热情讴歌，对千年盛世的由衷赞美。众所周知，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社会走向没落衰亡，加上帝国主义的蹂躏，南浩街以及整个苏州早已褪尽昔日的繁华。只有在解放以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包括南浩街在内的苏州市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焕发出新的光彩，披上现代化的时代盛装。通过技术改造特别是高科技洗礼，传统丝绸工业老树发新葩，效益倍增，现已达到三百多个品种，销往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他各行各业也如雨后春笋，社会全面发展，人民安居乐业。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苏州更是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进入全速发展时期。百业兴旺，一日千里，遍地春光，生机无限。在新千年来临前，苏州市政府组织企业与专家，调动各方力量，以《盛世滋生图》为蓝本，重建南浩街，扩建南浩街，建成南浩十八景，使南浩街景观成为苏州市又一开放式园林，焕发出历史青春--“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如今的南浩街，店铺林立，人流如梭，人文商业，相得益彰。古朴典雅，更优于往昔；万商云集，远胜过从前。“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诚哉“纶经参灵”，请看今日的南浩街！这是我们盛世千年新时代建设者们留给未来，留给子孙后代的一份永久的不动产，一份历史的厚礼！







注 释：



囿：（1）供古代帝王观赏的园林，又称苑。（2）领土区域。（3）古代吴越所在之越地一处地名。

九囿：即九州，指中华。

锦绣：（1）花纹色彩华美鲜艳的丝织品。（2）比喻美丽或美好的事物。唐刘禹锡《百州乐天见贻贺金紫之什》：“珍重和诗呈锦绣，愿言归计并园庐”。

埠：（1）码头。（2）有码头的城镇。（3）商埠，旧指与外国通商的城镇。明唐寅《松林晚泊》：“晚泊松林系短蓬，埠头灯火集船丛。”

经：（1）织物的纵线。（2）治理，管理。《周礼·天官·大宰》：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3）古数名。《太平御览》引汉应劭《风俗通》：“十亿谓之兆，十兆谓之经，十经谓之垓。”见《汉语大词典》（缩编本）P5669。

纶经：犹经纶。孔颖达疏：“经谓经纬，纶谓纲纶，言君子法此屯象有为之时，以经纶天下，约束于物。”故“纶经”指：（1）整理丝缕，理出丝绪，及编丝成绳。（2）指治理国家的抱负与才能。唐柳宗元《惩咎赋》：“刚柔弛张兮，出入纶经；登能抑桂兮，百黑浊清。”

参：通叁，即三的大写字。见《汉语大词典》（缩编本）P1093。

参灵：指与神灵相通。《宣和画谱·董展》：展作《道经变相》尤为世所称赏，自非画外有情，参灵酌妙，入华胥之梦，与化人同游，何以臻此！常用参灵来形容技艺达到极高境界。见《汉语大词典》（缩编本）P1099。

[郑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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