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灵山]

刮 脸

涛来涛去长江水，多少红颜壮士随波而去，不再寻得来时的路，“逝者如斯”。古木有心，年轮记事，沧桑过往，一个圈儿一个圈儿地刻录，让繁华的世事凝结、沉淀，绽放千古的光华。人亦有征，胡须的渐浓渐密等诸多的变化，演绎着时间简史，标显着人生的起落存亡。
人生难演。只知道童年的无忌，肆意的欢歌，不知不觉中，愕然于已经过了而立，还总是以为自己是一个孩子，颔下已经悄悄地钻出了胡茬。随刮随长，渐密渐多，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啦，收敛了小孩子的任性与无知，开始审视自己身边的琐碎和世界的大千。慎思谨言，无奈地感知不惑的到来。
我记事的时候，爷爷就上了年岁。胡子总是父亲帮助剃去。有时候我会同去，连跑带跳。父亲总是很认真地一点一点地把爷爷鬓腮上的胡子刮去，只在颔下留一捋白须，村中的人们都说是留的山羊胡。在旁边的我漫不经心地玩，却不时的投去睛眸，看着爷爷闭目安详的神态，和父亲认真不苟的态度，径自贯注于自己的玩耍。偶尔有个要求，向父亲索要剃刀，试一试，给爷爷刮胡子。爷爷总是笑眯眯地望着我，很赞许；父亲却板着脸色：“你会吗？”
爷爷信奉老礼。刮净脸面，就带上我们去祭祀上坟，哪个稍有迟慢，就会不高兴，撅起山羊胡，皱起眉头，生闷气。所以父亲总是提早做好准备，让爷爷放心。清明节气温暖和，年纪虽小，当时也少不了我。
清明祭扫。父亲和哥哥剪除蒿草，填饰坟茔，把坟头修整的特别规范好看。还说这就像一个人的脸面，要常清常洗，让脸上容光焕发。那时我和爷爷在旁边看着。爷爷全神贯注地盯着，不敢松懈。我却不太关心这个，醉心于野陌的秀美风光。
天空阴凉，时有丝丝雨意，却看不见雨丝，只是雨烟雾气稍重，潮湿了衣服。地上向阳的地方，长满野菜。有的年头还开着黄色的小花儿。我总是倾心于那一点点的绿，在周边伫足，然后弯下腰去抚弄茸茸的绿叶，间或掐下一片，手里玩着。也会猛地一跺脚，让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些爬虫，有名的，无名的，迅速地向远处逃遁；再一跺脚，又掬出一群，惊慌失措地乱撞，一瞬就逃的无影无踪。我却非常高兴，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新奇有趣。
稍一懒惰，胡茬就长满全腮，像个野人星期五。所以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洗漱，然后刮脸：剃去胡茬，让自己白了书生脸，显得更年轻漂亮一点。而后拿包上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也年纪大啦，得了脑溢血，留了后遗症，行动不方便。我就经常地给他来刮脸，让他也年轻年轻。
给父亲刮脸，有如原先父亲给爷爷刮脸一般。我总是耐心地打上香皂沫，闷一闷，小心翼翼地刮剃，生怕碰破他的肌肤。把脸刮干净后，再给他理发。小的时候，父亲给我理发，我总是哭闹，不让理；理发后总是嫌弃不好看，哭丧着脸。给父亲理发，他总是微合双目，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静静的坐着，从来不怪我理得好看与不好看。我要给他理发，让平淡的生活也有一些新意，使久病的父亲能感受到生活得温馨与快乐，忘却牢困家中和沉疴带来的烦忧。
父亲去不了啦，每年的清明节祭祀扫墓都是我和哥哥去，把坟茔填上新土、整圆，拍打成型，让它们显得秀颀大方。然后焚化纸钱，寄托哀思。伴着清爽的微风，纸灰随风飘舞，飘向深远的天空。天空淡蓝，没有边际，显得非常深远，充满了奇异的诱惑。天边几只雁雀飞行，像是固体雕塑，在天边移动。
我时常地想：自己没有儿子，等到自己老了，就是女儿照管自己。望着8岁的小女儿我感慨万千：她会吗？
夏末的黄昏，国槐一棵，浓荫笼翠，里面放着一张藤椅，藤椅里坐着老了的我。落日的余晖把这一切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女儿长大啦，也在给我刮脸。旁边的花丛下，是我的外孙，正在那鼓鼓捣捣的玩，不时地看看我，再看看他的妈妈，又埋下头去玩，就像五六十年前的自己。
清明的时候，女儿也会来给我扫墓。那我的坟头是什么样子？大概是三五断茎，几痕墨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