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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以光]

故乡的春节
朱以光
吴兄：
我时时挂念着江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图画般的境地啊？经济拮据的我只能在梦中想象和感叹：古老的小桥，浮花的流水，操着吴侬软语的美女，还有那滋润了无数国人的历史和传说……其实，真实的江南肯定远不止我想象的那么单一和贫乏，她一定是有人的生命和活力的一个艺术天地吧？你出生于这般的锦绣江南，为何对我的山区故乡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你还叫我说说故乡的春节，我能说些什么呢？
说实话，我是很爱故乡的。平时忙于工作和生计无暇回去，在梦中我都在享受着它的异趣，比如那青山绿水，那牛羊鸡鹅，那纯朴的乡民，还有那粗犷的山歌……好不容易等到春节了，连忙拖儿带女地赶将回去，有时就要遇到一些令人惆怅的事了，比如我朝思暮想的珍藏着无限童趣的麻柳林，就被挖建筑沙石的农民名抢暗偷地“消灭”了，我读书、乘凉、逗猫头鹰的那块“圣地”麻柳林荫也就尸骨无存了！还有那条小河，那是我们的乐园和避暑胜地啊，现在却像一个流干了乳汁的干瘪妇人令人伤感的躺在那儿，只有几个干石墩仿佛在述说着它过去沐浴在清澈溪水中的乐趣……
唉，还是说你关心的故乡春节吧！
我对春节有许多回忆，但不知合不合你的意？不过，我又不是文章家，就是写错了，也没有什么要紧，只要你不在意。
先说我永远难忘的年夜饭吧——我七岁那年的除夕，父亲去给乡邻修房子，母亲好不容易弄了一桌子菜，我们几姊妹吃得很香，母亲幽幽地说：“只有一点点肉，等你爹回来才吃。”我们也未理会。这时邻居蒲大哥醉醺醺地荡到了我们屋里，好客的母亲忙拿来筷子，蒲大哥用筷子在菜碗里穿了一遍，连说；“过年咋肉都没有？咋肉都没有？”我们才仿佛想起似的看母亲。母亲未说话，只放下了筷子，等蒲大哥走了才失声痛哭起来，内疚地说：“是我没用，猪都没有喂出来一条……”父亲回来吃没吃肉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但那顿并非母亲过错的年夜饭我总是忘不掉。现在我那偏食的孩子恐怕不会相信这个“故事”了！
哦，在我的故乡，大年初一都要上坟祭祖，你们那儿兴吗？穿戴整齐，吃过早饭，长辈在前，晚辈随后，家族男丁浩浩荡荡开到我们平时不敢涉足的坟园。坟园里石碑很多，有的很排场，有的很寒酸，看来死人们也不可能平等吧？那些大碑上刻有很好看的“人物战场”，但到底是什么，大人似乎也搞不清，那竖排的文字我们更是搞不懂，只是似懂非懂地从大人那儿学来了一句评论性的话：“那字写得太好了！”我们祭祖的仪式是：长辈们在坟园正中将各家拿来的“刀头”等放好，点燃纸钱；小孩子们的任务是把各家拿的鞭炮串接起来，挑一个勇士，“哧”的一声擦燃火柴，点火，然后双手蒙耳仓惶四散……我们从未三叩九拜过，这要感谢开明的大伯，他说只要心诚就行，何必要那些形式？可惜，大伯再也不能同我们一道上坟了，他已经永久地住进了坟园中那块空地。只是每年上坟时，我一定要特意在他坟前伫立许久，听微风吹草的声音，看远山的静穆，此时我总觉得我与大伯神灵似有相通。
从初二起，一般选双日子取吉祥意，青年人开始到老丈人家拜年了。他们的具体拜法我不知道，但我却有一段酸酸的笑话。小学五年级时，父母给定了一门亲事，开始也糊里糊涂地去过几次，反正不好玩，再加上小伙伴们故意的取笑，我就很害怕拜年，后来竟也害怕过年了！有一年正月初二，我被母亲逼着去老丈家拜年，我走到我门前的小河边的小河坝上，就把礼物抛在一边，独自玩鹅卵石，直到天黑才无奈地回了家。此事现在仍被乡邻传为笑话。
哦，吴兄，我光说了一些个人的事情，还把许多有趣的春节乡俗忘掉了：一是大年夜的火。那时家家都兴“烧年猪”，将一个一两百斤的青杠木树桩（即树的根部）放在火塘里烧旺取暖，谁家烧得越旺，则谁家来年年猪就越大，家业越兴；二是“出天行”。在大年夜新旧交替之际，人们拿出猎枪，对天鸣放，以示庆贺，我常常在这独特的辞旧迎新的仪式中时睡时醒。三是“抢银水”。天行一出，人们在欣喜中拿着水桶、瓜瓢向水井处飞奔而去。人们认为谁抢的井水越多，谁来年就越发财。有些做生意的人，除抢银水外，还抢“元宝”，即到河坝中背回一些鹅卵石放在屋中，以示来年空手出门，抱财回家。当然，这些事现在人们多不为了，烧年猪有损环保；燃放五彩烟花取代了鸣放猎枪；有了白花花的自来水，还背什么银水呢？“元宝”更是无人抢了，现在还有谁相信，不诚实劳动就能抱财回家呢？
哎呀，吴兄！你看，我不着边际地说了一通，可能对你不起一点儿作用，倒勾起了我的思乡梦了：清清的河水，绿绿的麦地，袅袅的炊烟，似醒非醒的猫和狗，还有那绅士般踱步的鸭和鹅…… 我真想趁饱蘸亲情的春节回乡去，永睡于甜甜的乡梦之中啊……
（618000四川德阳外国语学校 朱以光 zhuseng@126.com）
　　　　　　　　　　　　　　　　　　　　　　　　　　　　　　　　　　　　　　　　　　　　　　　　　　　　　　　　　　　　　　　　　　　　　　　　　　　　　　　　　　　　　　　　　　　　　　　　　　　　　　　　　　　　　　　　　　　　　　　　　　　　　　　　　　　　　　　　　　　　　　　　　　　　　　　　　　　　　　　　　　　　　　　　　　　　　　　　　　　　　　　　　　　　　　　　　　　　　　　　　　　　　　　　　　　　　　　　　　　　　　　　　　　　　　　　　　　　　　　　　　　　　　　　　　　　　　　　　　　　　　　　　　　　　　　　　　　　　　　　　　　　　　　　　　　

[刘云云]

这是一篇颇为用心写成的散文，拜读了。本栏目欢迎故事小说方面的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