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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

对不起，宝贝
2005年1月2号
结束了元旦的休假，今天又回到了小屋。打开门我发现小屋变了样子，书桌边的墙上贴着两张很醒目的东西：一张是作息表，一张是数学公式，上面都用蓝色的笔写着：为了奇迹！！！几个惊叹号让我感到了几分沉重。我立刻想起31号她回家时的沮丧神情，我知道那天的谈话重重地打击了她。我忐忑不安地做好饭菜等着她回家。
果然，她手里提着早上没有吃完的包子，神情异常沮丧地进了小屋。
见状我问：“你怎么？不舒服吗？”
“没有。”女儿神情恍惚地说。
“那吃饭吧。”我说。
我们相对无言地吃着饭，气氛很是凝重。有几次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看女儿，想找一个话题来消除这种凝重。可是，看到女儿那充满无奈与沮丧的神情，我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让女儿更加痛苦。我们就这样各自怀着心事，闷闷地吃着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女儿突然说：“妈，你吃完饭后就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回去好好照顾爸爸，爸爸病了……”
我心里一惊。“你怎么了？”我不安地问。
“没什么，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女儿回答我。
我看见她的眼里噙着泪水，于是很小心地问：“是不是那天晚上我说错了什么?”因为，那次谈话后我一直心存顾虑，担心女儿在某些问题上陷入沼泽而无以自拔。
“没有，你没有错。是我太笨了。”女儿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说。
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女儿陷入了一种混沌之中。看见她那么的沮丧，我的心开始疼起来，甚至后悔不该说那么重的话，她毕竟是一个女孩，一个很张狂的女孩。
“想哭就哭吧！别闷在心里，那样很伤身的。”我望着痛苦中的女儿很小心地说。
“我不哭，上高三以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哭。”说着，女儿强忍地仰了一下头。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伤害你。”我十分抱歉地说。
“可你已经伤害了我！！”女儿忽然扬着头语气几乎是发吼一般对我说，眼泪随着吼声像断线的珍珠，从她员额润的脸上滚落下来。
……
只觉得鼻子一酸，我的眼泪从心里流了出来，我感到一种抽搐样的疼痛。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十分愧疚地说。
“你回去吧。”女儿的态度很坚决。
我无语，心里懊悔极了。此刻，小屋很安静很安静。
一张巨型的网向我袭来，我快透不过气来了。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在我的衣襟上……
女儿木然地坐在那里任眼泪流成小溪。母女两个相对无语，各自流着眼泪，谁都没有心思吃饭了。
片刻，女儿低缓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和朱朱成为好朋友吗？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我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在一起玩；知道我什么情况下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什么时候想疯一下了。她很了解我，你了解我吗？”说完，用一种质疑的目光望着我。须臾，语气很坚定地说：“你回去吧！”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我知道，女儿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有回转的。我对自己说：回去吧！让她安静安静。于是，我一边流泪一边收拾着饭桌。女儿离开饭桌，坐在书桌前默默地流泪。
收拾完后，见她那么地伤心，我不忍地站在她身后一再地说：“对不起！我真得没有想到会让你伤心。我只是不想你背太重的包袱。”
“我一直以为我在你们心中很了不起，没有想到我错了，原来我在你们心中是一个没有多大出息的人。你知道吗？每一个老师都知道我考不上清华，可他们没有一个人说出来，而那么残忍的话居然是你——我的妈妈说出来了，你知道我的感受吗？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是你们的骄傲，你们的期望是我的动力，我没有那么崇高的思想为祖国而学习，我只是希望我今后能让我身边的人生活得幸福快乐，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学习。对爷爷他们我总是报喜不报忧，为的就是让他们为我自豪，你们的期望就是我学习的动力、是我生活的脊梁，可现在被你推倒了，你知道支柱轰然倒塌的滋味是什么吧？我现在没有了骄傲没有了脊梁没有了生活的信心，你知道吗？李看不起我，我整整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去攻克数学，终于获得满分。而这一次，你知道我要用多长的时间来修复吗？”
女儿几乎是绝望地对我说着。那歇斯底里的哭诉，如一把把利剑，穿透我的生命，我泪如雨下……
异常的静默，只有我和女儿殷殷地哭泣声。
可怕的静默。
片刻，女儿打破了这种静默。
“我现在要重新寻找我的目标，重新寻找我的脊梁。我需要时间，不需要你，你回去吧！”女儿的言语突然变得哀求起来，一种很无助、很茫然却又带着一份坚毅与执著从她的嘴里流进了我的心中，如万箭穿心般撕痛着我的心。
我还能说什么呢？泪水就像那断线的珍珠，划过我的脸颊，划过我的生命，那不是眼泪，是我和女儿不同的心淌下的泪融合后的血。
“好！我回去。”声音低的像蚂蚁。
……
女儿上课去了，我把东西清理好，噙着眼泪给女儿写一封信。每写一个字就像是心在风中滴血，我渴望每一滴血能滋润她失落的信念，抚平她受伤的心灵：

亲爱的女儿：
我真的很抱歉。没有想到我的一席话会对你打击这么大，更没有想到会深深地伤害你。对于我来说，你的健康与快乐是我最大的幸福。所以，我不希望你背负太重的包袱，我希望你快乐地学习，快乐地成长。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强调“清华大学”吗？是的，那是我们的梦想，也是你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你在努力，同样，我们也在努力。然而，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是不行的。这样不仅很累而且容易走偏道或是翻车。妈妈不希望你翻车，希望你看清前方的航道。也不希望你拉的货车超过你能承受的能力而崩塌。所以，我说了那些话。
在我的潜意识中，你是一个比较狂的人。我一直担心你狂妄过了头。所以，总会在你兴奋的时候打击你，却很少表扬你，这就是我的错。正如你所说，我并不了解你。
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精神支柱，一直都是我最大的财富。特别是经历了下岗的羞辱以后，我就渴望你为我扬眉吐气。所以，我很想走进你的世界你的心灵，了解你帮助你，为你分担困难。
你知道吗？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听你和我说你生活中发生的事情，我最喜欢看的是你在我面前撒娇的样子。我更喜欢为你做一些事情，那样我会觉得我这个母亲还有一些存在的价值。
手术后我改变了很多，病床上我想得更多的是健康的意义，好胜与好强也消失了。没有健康拿什么去逞强？所以，我希望你多保重身体。
我走了。药放在了桌子上了，别忘了吃。希望你早日走出伤痛，我们母女再欢聚在一起，共同去实现我们心中的梦想。
再一次说声：宝贝，对不起。
爱你的妈妈

带着一种愧疚和期望，我走出了小屋，转弯时我站在那里心情复杂地凝望了小屋片刻……
一路上，脑海里全是女儿凄楚的面容，想到我对她的伤害，不禁眼睛又湿润起来。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急切不安地等着老公下班。我不知道如何对老公说我和女儿的事情，也不知道老公会怎样对待我？
惴惴不安中终于等到了老公回来，他很惊奇我竟然在家里而没有在女儿那里。看到老公的那一刻，眼泪禁不住涌出我的眼眶，老公见状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依偎在他怀里，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向他讲述着所发生的事情。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伤害她。”我十分伤心地说。
老公很理解地抚着我的头说：“没事的，她会理解的。这也许是件好事，可以让她冷静下来。只是这样的话以后别讲了，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修复它。”
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很温顺地点了点头。还会有下次吗？这一次已经让我刻骨铭心了。此时此刻，我和老公都在心里祈祷着女儿尽快地走出阴影，找到她自己的脊梁。
上帝，你如果存在的话就帮助我吧。我在心里祈祷着。

陪读心语：
每当我想起这一幕，总免不了眼睛湿润，它留给我的不仅仅是眼泪，更多的是思考。我很少表扬女儿，因为她从小就很嚣张很自以为是，我怕她养成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所以经常打击她。其实，再张狂的人她也有被别人赞扬的需求，一昧的打击只能伤害孩子脆弱的心灵。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错误的，做错了就应该勇于承认，就应该向孩子赔礼道歉，这不仅不能损害我的形象，还能拉近和孩子之间的距离。
我们在掌握孩子个性以后，要学会运用适当的手段给予孩子恰当的帮助。对于张狂型的孩子，应该多采用左手打击右手安抚的手段，既消减她的嚣张也给予她自信。而对于那些内向缺乏自信的孩子，应该多给予赞扬和鼓励。很多家长和我一样望子成龙，对孩子给予了很高的期望。然而，塔尖能容下的人毕竟是有限的，绝大一部分人都是塔身和塔底，家长必须正确认识自己孩子所处的层面，要面对现实并接受这个现实。
这次谈话让我彻底地放弃了“非上清华北大不可”的念头。扪心自问一下：我能考上吗？既然，我不能做到的，为什么非要孩子去做呢？
当我从生命的边沿爬回来的时候，我对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健康与快乐！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我不希望我延续的生命是一个不健康不快乐的载体。孩子有着她自己的梦想，就让她健康快乐地去追求自己的梦吧，做父母的只能为她增加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