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鳥的樂舞 陳偉 一 接到mary的電話的時候我還躺在床上。昨晚我喝個爛醉忘了關機。手機清脆的鳴叫和著輕微的震動把我驚醒。 睡眼惺忪中看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輕輕地問，哪位啊？那邊傳來一個稚氣的聲音，我習慣地要按掉，心裏氣急敗壞罵著哪個該死的冒失鬼。突然，那個聲音說，我是mary啊！說著就咯咯笑了起來。是你嗎？mary？我激動地呢喃著，腦裏久久回味著mary那個柔柔的聲音。我是毫無睡意了，於是站在窗前，眺望著這個城市的晨景。 時間的分針指向43，時針指在7時。我從沒有這樣早起，更別說失業後，就是平時在上班的時候，我總是要被8點30的鬧鐘聲吵醒才起床，迅速穿衣刷牙洗臉，然後跑步到附近的公車站趕9點的車。一年下來遲到的次數是三次，被老總訓過四次。三次是遲到的當天，一次是在季度總結的會上。於是我被炒魷魚了。其實，算起我還是個稱職的職員，只不過那個公司的人際關係太過複雜，而我還只是個剛剛畢業的學生。我總不明白的是，平時裏幾個處地較好的同事，在你被炒的時候目光總是異樣，確切地說是：冷漠。我沒有要求留下的意思。我得大步瀟灑地走。我沒有在意他們的議論，我走了就沒有必要看見他們嘲笑的嘴臉。 我這幾天都留戀往返於一個叫“伊甸園”的酒吧。我得把自己麻醉。我貪婪於那在七彩燈光下晶瑩剔透的液體，混雜著激昂的音樂，一杯又一杯。旁人在晃動，而我只有自己。醉了，我就會想起一個女孩的名字。我會和著震耳的喧鬧，歇斯底里喊著mary、mary…… 二 而我現在卻聽不出mary的聲音了。我有點不安。 她說她要來我這裏，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我說那你就來吧！心裏洋溢著勝利。 我得整理一下我的房間。一個人住的時候散漫著也不覺得不適，可是突然某一天要擠入一個女孩的話，就感覺淩亂無序了。而真正的，房間裏也沒有什麼擺設。我重新佈置了一下格局，然後收拾滿地亂扔的稿紙。我還在寫詩，雖然沒有大學時期那樣滿腔熱血、充滿憧憬。可是我依然熱情高昂，但隱隱約約透露著憂傷與無耐！我終於明白末歌那憂傷的詩句。也正是那樣其貌不揚的他奪得了眾多女孩子的好感。mary也是一樣。她說末歌的詩句能喚起靈魂的共鳴、心靈的對話。 末歌是我的同學兼詩友。我們同樣是校報的編輯。他負責詩歌，我負責散文隨筆。末歌身上總透露著詩人特有的憂鬱氣息。他是優秀的。mary決定跟他的時候，我寬容的退出。 mary同時引起我和末歌是注意是在校慶的藝術晚會上。整個晚會冗長枯索，只有mary的節目是閃耀的。只到最後第二個節目《知更鳥的樂舞》出場的時候，整個晚會才進入高潮。於是那個跳舞的女孩子的身影就同時烙在了我和末歌的心裏。我們以報社專訪的名義接近了她。並知道了一個柔柔的名字——mary. 三 9點34的時候，她站在了離我住地不遠的公車月臺上。載她的TAXI一陣煙急馳而去，把她和一個大大的行李包拋在了後面。站在月臺的她顯得那樣弱小孤單。風拂過她額前的幾縷亂髮，她用手撓好，亂了，又撓好。我壓抑不住一陣憐憫飛跑過去，她看見了我就咯咯地笑了起來。說，好久不見啊James.我燦爛地笑。 mary還是那樣漂亮。筆直的秀髮襯著秀美的臉。望著你的時候，上揚的嘴角旁就有一對淺淺的酒窩。在我幾個小時的幻想中，我和mary有個浪漫的見面。我想過浪漫的過程。可是當我站在mary身邊的時候，自己木訥地像個羞澀的小男生。本來想給她一個擁抱，然後興奮地說熱烈歡迎！可我沒有，在那時連說話也像變了味。我說你來了。她說，恩！不歡迎我來麼？我說當然歡迎，卻很不自然。我提起她重重的行李，不明白一個女孩子隨身攜帶著什麼？ 我問末歌好嗎？ 他還忘不了老朋友，給我一個電話號碼叫我來你著陪陪你呢。她說。 中午怎樣為我接風洗塵呢？她望著我說。我說你喜歡就怎麼樣了。我沒有告訴她我失業了。前次打電話給末歌的時候，我說我在這邊過得很好，朝九晚五的班，還極力推薦他們也來這。而我現在突然尷尬起來，面露窘色。我是不會理財的人，當我某一天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銀行帳戶才驚嚇了一身的冷汗。我必須得節約了。 她問我有廚房嗎？我說有。她就笑著對我說。你可有福了，本姑娘親手給你做飯。我說你行嗎？認識你這麼久也不見得你下廚啊！她就咯咯地笑了起來說，所以說你今天有福啊。我笑著。 四 我們只是好朋友。 他是末歌的女朋友。原以為只要我離開，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過往雲煙。於是我背著背包來到了這座城市。我在心裏默默地說，別了mary，我要你從此走出我的世界，我要一個真正的我——James！可是可以抹得去嗎？當我真的沒有了她的訊息的時候，心裏卻莫名地惆悵、憂傷乃至悲哀，然後像末歌一樣寫一篇篇憂傷的詩歌。詩句裏都是mary在跳《知更鳥的樂舞》裏飄渺的身影。於是我拿酒來灌醉自己，我淚流滿面。眼淚和著高濃度的酒精混雜，無聲地流過我的喉嚨，灼傷我的腸胃。在那一刻，迷糊間伴著那輕柔、優美的舞蹈入睡。我沉醉於此！ 關於這些，是誰也不知道的。這些事是我來這座城市之後的事。 還沒有畢業的時候末歌問過我，你喜歡mary嗎？我說，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再說她喜歡的是你，我也是徒勞的。我把手在末歌的肩上拍了一下。末歌憂傷地說，如果她喜歡的是你呢？我說怎麼可能？她喜歡的是你憂傷的詩句。我說著就去打球了。 我沒有多說，其實我也清楚末歌要講什麼，每當我與mary的目光相碰的時候，目光有含。 而我那時正瘋狂追求女孩子。我的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是沒有人能替代mary在我心中的位置。mary就像駐守在我心房的守護神，誰也沒有停留的可能，包括睡覺。 只到某一天，mary戒備地望著我說，James，你變了，我恐怕都不認識你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我說沒有，可是mary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是真的嗎？我捫心自問。從此不在戀愛。 五 mary的到來，徹底打亂了我以往的生活。 我每天沉醉於mary製造的溫馨裏，觸手可及的嬌美身段，卻牽不到她的手。 也正如此，我的天地充滿了令人激動的喜悅，我滿足地吃mary做的飯菜，我想起母親，也想起父親，為什麼他們在窮困潦倒的日子也是過得那樣有滋有味。我沉溺於這種溫情，我希望永遠不醒！ 我很快以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工作，雖然待遇不高。但我願意以自己的能力撐起一個家，更願意給mary一個溫暖的背景。雖然我們只是朋友，可我願意為她付出。 我感覺外面的世界也變的特別明亮，陽光也特別燦爛，就連雨天那煩人的雨點也是那樣賴皮可愛。而我又為何妄自菲薄、委靡不振呢？我想這一切都是mary的給予。 然而mary在歡樂的背後隱藏著憂傷，時時在某些不經意間暴露著情緒。我沒有說什麼，從開始遇見她的時候，就發現她手臂上深深的傷痕，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儘管她盡力掩飾。對此我沒有追問，我想我又何必在她的傷口處撒鹽呢？ 我說，mary，你還記不記得校慶的聯歡晚會？你還記不記得你的《知更鳥的樂舞》？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你的專訪？mary癡癡地笑著說，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記憶猶新，當然將來也不會忘記。我說，那你就在我的面前再跳一次《知更鳥的樂舞》吧！mary說，可我已經忘記了那些舞蹈動作，再說身子板也硬了，那不是在你面前獻醜嗎？我說，那我就演那配角善良的白鬍子獵人。mary說，好！說著就偏偏起舞起來，而我也在旁邊笨手笨腳地配合著她優美、輕柔的動作。最後是知更鳥死在了獵人的身邊，mary就那樣躺在了我的懷裏。 我的鼻子莫名地聳動，一陣酸楚，眼淚迷蒙了雙眼。mary抬頭看著我，淚流滿面。 六 已經是農曆的七月。 離七夕近了，我心裏就惶恐起來。末歌的電話來了，要mary回去。我說mary你走了誰給我做飯呢？她說，那你就找個女朋友吧，不許找妖冶輕佻的女子。我說，那就你幫我挑一個吧！說著兩人都大笑起來。 真的，你是個優秀的男孩子，我不希望你愛上亂七八糟的女人。mary幽幽地說。她頭側望窗外。窗外晚霞朵朵，倒映在窗簾似血地紅。 我沒有說什麼，是最後一晚了，兩個人都沉默，靜靜地坐著。我說，那我們去酒吧吧！她說好啊。 還是“伊甸園”。 mary坐在那裏顯得有些不安。昏暗離迷曖昧的燈光混雜著威士卡和各種酒的味道及嘈雜、喧鬧的各種聲音，我看到mary單薄的身子在顫抖。 你常來這種地方麼？mary問我。恩！我端起酒杯，我說mary我能和你幹一杯麼？我望著mary的眼睛。mary怔怔地望著我，然後一飲而盡……我心裏開始酸楚，我一口飲盡，似杯苦酒，我也得咽！ 酒吧裏失心的人很多，人是寂寞的。每個人都在買醉。我突然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麻醉自己的靈魂，可我真希望就這樣長醉不醒。 就快要零時了，James！過了這一分鐘就是七夕——中國的情人節！mary說著。我沒有說什麼，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喝乾杯子裏的酒。mary終於哭出聲了，她端起杯子就喝，卻不小心被嗆的咳嗽起來。你是不是真的曾經愛過我？mary嗚咽著。我終於忍不住大聲的說，我很愛你！ 可為什麼你那時卻拒絕了我？mary捧著臉，眼淚卻從指縫裏溢出。我沒有追求是因為那時你已經愛上末歌了，我咆哮著。你撒慌，我讓末歌轉交給你的信你明確拒絕了…… 七 什麼也不用說了，每個人都希望打好自己的愛情保衛戰。我沒有記恨末歌。 終究要散場。我緊緊挽著mary.mary依偎在我懷裏。我們釀嗆地走。我用嘴吻幹mary臉上的淚水，我們都在尋找什麼？最後我們的嘴唇碰到嘴唇的時候，我們忘情地擁吻。然後做愛。我們都願意為對方付出。我從沒有在別的女人身上得到靈魂的愉悅，mary卻能確確實實地給我。我就像孩子一樣偎在mary的懷裏，我沉沉的睡去，我洋溢著微笑，我希望是永遠不醒。 但mary還是走了，就在那天淩晨。她給我留下一封信：James，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昨晚是我背叛末歌的第一次出軌。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愛你，這本來就屬於你和我。而我現在卻快要成為另一個人的妻子了，我原本可以放棄他，可你知道嗎？他患上了憂鬱型精神病。我有離開他的理由，卻沒有離開他的勇氣。我憤憤不平！雖然自己有錯，但是他奪走了我的幸福。所以我要報復他一下。我們發生了關係，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美好的記憶。我不能和你告別，我怕你醒來我就挪不開腳步，沒有離開的勇氣。再見了James，請允許我的離開。我們彼此都把對方的思念埋藏在心的最低層好嗎？落款是深愛你的mary.我知道mary會走，我會和她告別，然後我會說，愛是自私的，留下來好嗎？mary.可是她沒有和我告別，她知道我們的心理都會崩潰。沒有告別的意思，卻有告別的話語。於是我常常傻傻地望著樓下不遠處的公車月臺，期盼著一個熟悉的瀋陽沖著我說，嗨！我回來了。 我的眼角濕潤，眼前畫面模糊。 八 我始終相信mary會回來的。我千想萬盼，可等到的是一個噩夢。 mary死了。是被患極度憂鬱症精神病的末歌推出窗外的。末歌也隨後跳樓自殺。同學喬給我說的時候我正在洗衣服。當我聽到mary死的消息，眼前的色彩變成了黑白色。手機劃過我的前胸，落在了嘩嘩氾濫的水裏。我怔怔地站在我們曾經站著的窗前，一遍又一遍地問，mary你真的走了麼？mary你真的走了麼？沒有人回答，夕陽似血！ 我流連往返曾經熟悉或不熟悉的酒吧。我沉醉在眼淚和著高濃度的酒精混雜，無聲地流過我的喉嚨，灼傷我的腸胃。在那一刻，迷糊間拌著那輕柔、優美的舞蹈入夢，我沉醉於此！然後我恍惚看見一隻七彩的知更鳥和著輕柔的音樂偏偏起舞，旋轉旋轉，飄過我頭上的天際，漸行漸遠。她沖我一個嫣然的微笑，最後逐漸消失…… 沒有mary的日子伊始，恍惚走在生命的盡頭。午夜夢回，常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我仰望夜空，看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我也會像末歌一樣寫著長長的憂鬱的詩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如果你真的走了/那麼/請你帶上我的憂傷/請你帶上我的思念/來溫暖你的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