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李富祺

 

我 很 怕 為 他 人 寫 序， 因 為 這 是 苦 差 事 兒 ， 特 別 有 過 多 次 “苦 頭” 之 後 ， 更 是 “聞”而 生 畏 。 故 有 詩 友 求 我 作 序 時， 都被 拒 之 “文” 外 。 這 次 巫 逖 兄 有 托 ， 我 竟 一 口 答 允 了 。 也 許 是 老 友 、 摯 友 ， 說 話 可 以 隨 意 自 如， 聊 聊 天 作 罷 ！

 

有 位 詩 友 曾 這 樣 說： “甚 麼 是 詩 ？ 詩 是 ‘寺’ 的 ‘言’。 寺 院 是 和 尚 居 住 念 經 的 地 方 ， 所 以 寫 詩 的 人 注 定 像 和 尚 那 樣清 苦 。”

 

自 然 這 是 開 玩 笑 的嘻 哈 之 辭 。 但 我 這 個 吃 了 幾 十 年 詩 歌 飯 的 人 聽 了 ， 不 禁 感 慨 系 之 。 現 在 由 於 “佛 法 無 邊” 及 莫他 原 因 ， 很 多 寺 院 都 香 火 旺 盛 ， 很 多 和 尚 已 脫 貧 致 富 ， 唯 獨 詩 人 依 然 清 苦 。 很 多 專 業 詩 人 的收 入 ， 還 不 及 街 邊 擺 賣 涼 茶 的 老 太 太 。 實 在 可 悲 ！ 很 多 親 戚 朋 友 都 說 我 做詩 人 是 自 討 苦 吃 ，尤 其 是 退 休 後 還 在 寫 詩 ， 更 說 我 有 福 不 享 自 甘 受 “罪 “ ， 是 犯 傻 。

 

如 果 我 是 傻 的 話 ， 那 巫 逖 詩 兄 退 休 後 才 找 這 個 苦 吃 ， 不 是 更傻 ！ 但 我 卻 覺 得 巫 逖 兄 實 在 傻 得 可 愛 ！ 如 果 沒 有 這 個 傻 勁 ，他 能 在 幾 年 內 寫 出 那 麼 多 詩 ， 連 續出 版 五 部 詩 集 嗎 ？ 如 果 沒 有 這 個 傻 勁 ， 巫 逖 兄 又 怎 能 成 為 多 產 詩 人 ？ 我 就 是 喜 歡 巫 逖 兄 這 種傻 勁 ！ 可 喜 ！ 可 賀 ！ 可 欽 ！

 

巫 逖 兄 送 給 我 一 迭 厚 厚 的 詩 稿 ， 我 一 口 氣 讀 完 了 ， 又 是 高 興， 又 是 驚 歎 ，感 想 殊 多 。 只 是 詩 長 黃 雍 廉 會 長 在 巫 逖 的 前 本 詩 集 的 序 中 ， 已 作 過 全 面 的 精 辟 的評 述 。 故 我 也 不 必 多 說 了 ，就 談 點 看 法 吧 ！

 

巫 逖 兄 的 詩 齡 不 算 長 ， 能 寫 出 這 樣 好 的 詩 ， 真 不 簡 單 ， 而 且越 寫 越 有 韻 味 ，越 寫 越 成 熟 ， 更 值 得 贊 許 。

 

一 位 詩 人 ， 從 綠 意 融 融 的 稚 嫩 ， 走 向 流 金 溢 彩 的 成 熟 ， 從 浮光 掠 影 的 表 象 ，走 向 內 涵 豐 富 的 凝 重 ， 其 中 有 過 無 數 冰 峰 層 起 ， 雨 霧 迷 漫 、 柳 暗 花 明 的 經 曆 ；無盡 的 探 索 和 追 求 ， 無 一 例 外 地 給 詩 人 帶 來 苦 惱 、 惶 惑 和 嘉 悅 ，他 總 是 沿 著 螺 旋 式 的 曲 線 艱 難 地移 步 向 前 ， 從 低 層 次 一 公 分 、 一 厘 米 地 向 高 層 次 升 華 。 ……

 

這 是 我 在 思 索 巫 逖 兄 的 創 作 道 路 時 ， 忽 然 想 到 的 。

 

巫 逖 兄 曾 寫 過 很 多 很 好 的 詩 ， 但 在 開 始 創 作 時 ， 確 乎 有 一 些詩 ， 往 往 止 於 表 象 ，陷 於 概 念 ， 流 于 羅 列 ， 缺 乏 了 一 點 詩 的 想 象 、 意 境 和 形 象 ， 特 別 缺 少 了 一點 藝 術 構 思 。 當 然 這 只 是 巫 逖 兄 詩 創作 的 極 短 的 過 程 ， 他 勇 於 探 索 勇 於 創 造 ， 很 快 就 突 破 了 這個 難 關 。 開 辟 了 一 個 詩 意 盎 然 ， 含 蓄底 蘊 的 新 詩 境 界 。

 

 請 看

“霧 水 “ ： 露 宿 街 頭 /世界 看 我 /一 頭 霧 水 /露 宿 街 頭/我看 世 界 / 卻 多 頭 霧 水 /因 為 / 彼 此 都 被 /夜 /洗濕 了 /靈 魂 。

 

“吊 蘭 “ ： 盡 菅 被 掛 得 /很高 很 高 /仍 然 下 垂 著 綠 / 鞠躬 盡 瘁 /被 人 托 舉 的 日 子 /也無 須 目 空 一 切/活 著 宜 給 人 回 敬 /一 支 潔 白 的 花 。

 

“賭”： 沒 有 白 天 /沒有 黑 夜 /四 季 劃 不 清 界 限 /沒有 家 /沒 有 愛 /六 親 不 認 /棄 九 族 於 冰 天 雪 地 。

 

上 面 我 一 速 抄 錄 了 三 首 短 詩 ， 寫 得 多 好 ， 多 有 詩 的 韻 味 。 這些 詩 再 不 是 平 淡 的 寫 實 ， 概 念 化 的 語 言 了 ， 而 是 以 內 深 化 了 的 真 情 實 感 ， 以 現 代 的 感 情 和現 代詩 的 表 現 力 ， 因 而 給 詩 賦 予 光 彩 和 魅 力 ， 富 於 哲 理 ， 給 人 予 啟 迪 。

 

一 位 真 正 的 詩 人 ， 他 心 靈 的 觸 覺 ， 抒 情 的 視 覺 ， 總 是 對 准 客觀 現 實 ， 也 就 是 通 過 自 我 表 現 時 代 ， 表 現 世 界 ，表 現 人 生 。 對 現 實 世 界 有 深 沉 的 思 考 ， 使 詩 有強 烈 的 自 我 意 識 和 當 代 意 識 。

 

巫 逖 兄 的 有 些 詩 正是 如 此 。

 

“蝙 蝠” 一 詩 ， 是 以贊 蝙 蝠 來 貶 烏 鴉 的 ， 他 在 指 斥 鳥 鴉 時 寫 道 ： 光 天 化 日 到 處 抹 黑/給 秋 的 禿 頭插 一 朵 黑 花 /給 多 少 寡 婦 著 一 身 黑 花 /招 人 扔 石 頭 /招 人 咒 罵/身 黑 但 不 要 /心 也 黑 。

 

他 又 在 “打 呔”詩 中寫 道 ： 東 方 的 脖 子 /被 西 方 的 文 明 /牽 著 /滿 街 走 /在 這 裏 /自 己 民 族 的 語 言 /傾 斜 。

 

這 些 詩 ， 盡 管 寥 寥幾 句 ， 都 同 樣 在 宣 泄 了 自 己 心 靈 的 呼 喚 ， 因 此 讀 來 格 外 親 切 動 人 ， 賦 予 了 詩 的 生 命 。

 

一 位 成 功 的 詩 人 ，他 永 遠 不 會 滿 足 ， 也 決 不 會 歇 息 ， 他 會 長 長 地 呼 吸 一 口 氣之 後 ， 進 行 深 一 層 次 的 思 考 和 探 索 ，不 管 是 構 思 的 藝 術 或 者 語 言 的 錘 練 等， 都 會 精 益 求 精 ， 力 爭 更 上 一 層 樓 ，追 求 詩 創 作 的 逐 漸 完美 。

 

 我曾 寫 過 一 首 詩 ， 題 名 為 “腳 印” ， 其 中 有 兩 句 是 這 樣 寫 的 ： 容 易 踏 出 腳 印 的 地 方 最 難 把 腳 印 留落 ， 我 願 與 巫 逖 兄 結 伴 同 行 ， 向 最 難 留 落 腳 印 的 荒漠 ， 勇 敢 地 走 去 。

 

 於 2003年 5月5日 悉 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