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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之死

田学智

 

“你这个妓女-----”他的神智仿佛清醒起来,口齿清晰的叫着。

我冷酷地望着他:“是的,诗人和妓女永远是绝妙的配对。”

“你这个美丽高尚的女人。生如夏花之灿烂----”他的眼睛热烈如殷红殷红的血之花。当他情欲突然高涨,他所有的柔情蜜意,象一块粘粘的贴着地面的糖儿周遍的蚂蚁一样,源源不断,源源不断,来来去去,去去来来。

“哦,茶花的女儿。”他叫,白?蕹さ氖种缚ń粑业姆ⅲ刮也坏貌还蛟谒男厍啊K淖齑绞悄茄恃蓿椋榈纳蛄松窬实男奘斡⒖∶蓝俗?

“死亡之光啊。”他猛然吻我,我的紫色的唇在他鲜灵的活泼的血液的灵魂的接吻中,情欲饱涨起来,他吻,吻我细腻的颈。我的颈有一条天生的,暗暗蠕动的血管,那条血管是我的情欲之根,情欲之源。哦,那是不能碰的,一碰,我就会疯狂,如狂放而热烈的死亡之光。

这是个秘密,我从未对人说过。

尽管这个20多岁的男孩子爱我胜过爱他的父母妹妹。抛弃了他的一切的背景-----高尚的前途,美丽的情操,令人羡慕的家庭背景-----一味的爱我这个章台柳。

在我的十年妓女生涯里----这是个唯一的爱之情欲。唯一的因爱因爱情点燃的欲望之火。

我点了他原罪一样的圣火。他点燃了我隐秘于阴暗的,牛粪一样破败而腐烂的细想中有,细寻却找不着痕迹的爱之火------

我的钱积累在欲望的 门前,挡住了所有生灵的味道,在我的门前堆满了吸毒,阴郁暴力伪诈和那些各级各类的有着高尚情怀的官员门。他们堆积在我的门前,阻挡了一切有道德的人向我靠拢向我行进的门。连周遍的空气也睥睨着我。

 

有一天我站在欲望的台阶上,向世人宣言----我要呐喊,因为要绝望的在呐喊中死去------

一个醉酒的男人,摇着他甜美的落魄和被遗弃的尊严,难以平息的内疚,跌进我的眼,跌进我的怀------

---终于找到了你了。他大叫一声,他全然无视我的恶臭的环境,如一股从春日早晨的河边掠过许多草叶和野花的清风,扑进我的怀里。

他俊美优雅,如诗人一样的忧郁,一下子把我掳掠——这样鲜美如诗的羔羊啊。我嘻嘻的笑着,让他直接进入我的情欲的深处---在欲望之海里翻扑之时,一个不小心,他触动了我的颈之血脉,我那无边的如飓风一样狂澜的欲望扫着黑色的处女地,地上的那些尘土啊,草儿啊,甚至连大树都被我连根拔起。我横扫一切的肆虐----印合了他的狂想(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个疯子----也称为诗人)翻云覆雨三天后---我们都被征服,被欲望压在疲惫的身下,真像两堆臭狗屎。

他睡着了,如婴儿一样,把手臂伸在头顶,腿儿蜷缩在腹部,背靠着在我温润的怀里。呼吸均匀而绵软----他真是个初生的婴孩呢。

 

我的房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称诗人为朋友-----

我迎了出去。

“绝情荆命来过这里吗?”他问。眼睛似贼一样滴滴溜溜。

我把双臂交叠于胸前,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横眉冷对:“我这儿从来都是有情人,绝情人请到政府里去找。”

他突然嘿嘿一笑。怪不得绝情荆命爱上了你:“你------这么有趣?”!

“你的笑像是一路货色呢。”我说,

“进来吧。”我打一个响指,小保姆端来了两杯咖啡。

这个做保姆的小女孩。是一个人贩子寄养在我这里,让我养大,调教的。可我发现-----她像我冥想中的女儿一样----便想用一大堆粪土——金子-------换她来的。结果让那人贩子狠狠的宰了我一刀。

他用蛋生鸡,鸡生蛋的古老的逻辑来算计我。我本想摇摇我的钱袋,让他听听声音,再说一句:“滚他妈的。”

这是,那人贩子温柔的上前来,有力的手箍紧我的肉体,一只冰凉的蛇一样的东西,从我的后裙里塞进,硬梆梆的冰在我的大腿内侧,悠然的动来动去。很没有趣----

我不得不翻出我的所有——都扔给他-----

“你去死吧!”我狂笑地说。“你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他拎起来那些-------那些从我隐私处一次次出来的,粘带着我的血液的我的灵魂,我那些浸在血液里恶臭一样高尚的那些东西,被他轻轻的拎起来,扔给他的马仔。他也不忘记雄性动物的本能,他让那个小女孩看着,然后在我的地毯上剥了我一个婴孩一样的无牵无挂,牙齿啮咬着我的乳,我的隐私在强有力的撞击中绝望了。在我将要死去之时,他终于泄了一滩恶臭。

他走了-------

那个小女孩,跑了过来。看着地上丑恶的血液----

“妈妈----”她哭叫。我本想踢她一脚,却没有了丝毫的气力。

“扶我--------”我说。

小女孩十岁。聪明伶俐又早熟。她知道我救了她。她叫着妈妈。一声妈妈把我灵魂的痛全撕了出来。我恨得咬牙切齿----我浸在麻醉中,为什么要醒来???

 

我挑逗一样的望着他:“你来------”扔给他一支烟。

他赶紧点火,先给我殷勤的点。

我的殷勤是职业所造成,这个伪善的诗人也一样呢——他有些拘谨羞怯。

他说:“绝情荆命是个诗人,已经在全国的各大报刊发了许多------他是个天才。八岁开始写诗,十二岁出诗集。十六岁因和老师--------发生冲突,得了妄想症。十八岁幽闭了自己。他的父亲和母亲在长期的忧虑中-------有一天,他父亲驾着车,载着他的母亲去找他——那时正在他在悬崖上狂舞灵魂------

结果,他的父母双双不小心掉下了悬崖----

“哦,”我是看惯了苦难的一个僵尸。我的僵冷中袭过一道寒风一样的气流,不禁打个冷颤。

“在我这里。”我说,“他睡着了。如婴孩一样睡得香甜。”

“是吗-----”他颇吃惊地望我:“真的吗-----他竟可以睡得着。”

我点点头-------“他是个男人。”

他明白了-----他莞而一笑。

“你也是个诗人吧?”我问。

“我-----”他再看我一眼,点点头,“我写散文,偶而也写诗。”

“你们----”我嬉笑着,“和我一路货色呢。”

“你-----”他有些愠怒。

“诗人的灵魂都是自卑的、怯懦的-----都带有自虐的倾向,死亡率诗最高的——并且都是自杀-------中国当然少,中国是两种文化影响的结果,但是国外就多了。”我点了几个我喜欢的诗人。

他吃惊地看着我------像看一只远古的化石一样。

 

“别那样看我,”我耸耸肩:“我也是大学生。历史系-----辍学。少年时做诗人的梦想有大把呢,现在沦为娼妓-------你不知道,娼妓小偷诗人性虐犯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

“自私、卑怯的灵魂啊----

“诗人------自私?”他摇摇头。

“大爱也犹如自私呢--------”我说。“你的那个无情的朋友,因有大爱在心——却无处立脚,便自私的封闭于灵魂,导致爱他的人绝望而死。是不是自私?”

“是的,是的。”他摸着额头,额头的一片片冷汗,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的点头。

 

“他希望死去,是吗?”我冷凛的问。

“是啊,他已经自杀了两次。都让我们给发现了。”

“你们?”

“我和他的妹妹。”

“噢。”我呈恍然大悟状。“其实,死亡是很很美的一件事情。你死去,把你化妆的如鲜花一样美丽,云衫一样优雅。然后把许多的许多的鲜花放在周围。围着的人绕着你走一圈,再走一圈,默哀三分钟----这时有一片哭声-----其实只有几个人哭而已。灵车缓缓的移动----然后,一个大铁炉子打开,一朵鲜花进去,一撮灰烬出来-----出来的灰烬再由亲人的手儿扬弃-----在河流的岸边,在那些鲜美的花儿上,漂浮的一层。尔后,一阵风来,又一阵雨来。霎然间----全无踪影。噢,好美的一道死亡之光呢。”

“你?”他更吃惊了。悚然的站起,又悚然的跌坐下去-----“你真是个诗人?起码,你有一颗诗人的灵魂。”

“我是娼妇。我有一颗妓女的灵魂。”我说,我恶狠狠的说。像狼的眼睛对吃水的着小羊。“我在吃尸体上的血。我用尸体上的血,喂饱我的灵魂,再喂饱他的——你的朋友的肚子和他的情欲。——这就是他不愿走的原因。他也在喂我,他用他鲜美的生命,洁净的肉体和纯粹的灵光一样的灵魂在喂我的肉体---

“我们——”我哈哈一笑。“我们在等价交换。然后,我们将共同携手死亡------一起啊,一起走向那个场所——那个美丽的无影无踪的场所。”

 

小女孩无声地端者着茶具,眼睛里一枝梨花初带雨一样,望着我的疯狂

我一把抓过。全然不顾的把茶具泼出去,让它们生腾破碎去吧!我想。

“你,”我对着他,这个男人——诗人的朋友说。

我一把抓过这个小女孩子,用不用置疑的口气对他说:“你收留她。她有钱,花不着你的。”我从我的乳罩深处撕裂了几道箍紧的线丝,拿出一张存折,在他面前晃:“三十万,够不够养她?”

他们俩都吃惊,惊疑的眼睛在滴血。

“够不够?”我歇斯底里大叫着。

“哦--------够!够!-----”这个卑怯的、羞怯的男人,慌忙站起,手儿搓着,脚步不稳,却在原地转动-----“你、你、 你这是为什么?”

“不够?还有这所房子------”我说,“王八蛋。”我去开我的匣子,那天我把我的珠宝,全部扔给了那个王八蛋。珠宝下有一张二十万元的折子,也一并被搜刮而去。但是我的匣子是隔层的,那是我的房产证,这所房子是几十万买的---------是一个有势力的头儿给我的,我做了他两年的私人秘书,?梦掖ε难桶榈睦峤换欢吹摹>」芩渎氲某羝锹虻羲魑遗纳钭史鸦故强梢缘摹?

我把房产证给了他。然后签了一分有效的全权委托协议书,把我的身份证私人印章----一切有效的证件,全部给了他。这个陌生的男人,只一面,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我阅人无数,希望这一次也不会走眼。我知道他是诗人的朋友,他也是个诗人。诗人是值得信赖的-------

我说:“你不能结婚!”

他愕然。

“你可以等十年,十年后娶她-------我的女儿小雪为妻。娶我的女儿为妻。我相信她不会辱没你家的门庭。”我决断地说。

“小雪---------你也是,你必须十年后,嫁给他。也许八年。你已经十二岁。20岁的女孩子要嫁也可以。不必上什么大学。但是要有一份吃饭的技能——一艺在身终身有用——我父亲说的对。历史啊中文啊,那些文学啊诗歌啊散文啊,不能换饭换面包吃。

“妈妈——你去那儿?”小女孩子哆嗦着嘴唇,终于说出话来。

“隐居。我和你叔叔一起去隐居。”我凄然的望着他们。“我要和他一起隐居。去治疗他心中的疮口。要去一个山清水秀,人性纯洁的小寨子里,疗他,也疗我。”后来的话小女孩听不懂了。诗人或者是散文家能够听的懂的。

“你们靠什么生活?”诗人永远抓的是本质。

“我------还有钱的-------我穷的只剩了钱吗。”我大笑。

 

“我——你们快走。”我突然厉声说。

“我最讨厌哭哭啼啼。你知道-------”我对小女孩子说,“要笑着走------

她的笑比哭还难受。

我说:“什么都不要拿,这里的一切都忘掉。忘的干干净净。干干净净出去,干干净净做人。”

 

我要救你。我喃喃的对自己说。我们死去,就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