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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之合

 山雨

(贵州瓮安县)

 

 

才子长长地呵了一口气,已经疲倦得支持不住了,可是幻想的神经还在朝一个方向没命地拉车狂奔,他把笔扔在台案上,纸上立即画出一个美人,披泻万缕青丝躺在那里柔情似水,才子眼睛亮了,一闪一闪,像启明星,他只一伸手,那女子便微微动了一下,头发也荡漾起来,一会儿,像拉开的紫色的幕布,遮住了他的眼睛,才子支着下巴伏在桌案边睡着了。

“我在哪里呀,绿鹃呢?”刚醒过来,才子忙不迭地喊,书房里没有人,才子睁开眼睛便吓了一跳,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收回手来,感到抓回来的是一匹窗缝里溜进来的风。

“少爷,少爷,你醒了……别扯我的裙子,别!”

“哦,哦,”才子明白了,手带回来的不是风,而是丫环的裙摆,“深更半夜的,干嘛不走,我要睡了。”

“谁不走了,你一直托着腮帮子我以为你在看书呢,没想到你在睡觉,我才吹灯要走,你就醒了……磕睡虫,告诉老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蹄子,谁让你告诉老爷,你嘴碎,仔细我揭你的皮。得了老爷的势倒来要我的强,明儿告诉太太,撵你出去配个小厮是正经。”才子火从心起。

“出去就出去,终究是要出去的,晚出去不如早出去的好,你不告诉我刚才你叫的人是谁,我就告诉老爷你在书房里睡觉……”

“罢罢罢!”才子说,“我可说什么来着?”

“绿鹃,绿鹃是谁呀?是不是那个皮包公司老板的千金,五短三粗的块头,你也喜欢他呀,拜托,我的少爷!长点见识好不好?”

“别家可是杨贵妃的脸蛋哟,杨贵妃你知道吗?古今天下第一美人,能得到她的一张脸算是不错了,如果她嫁给我,我花钱再给她去做纤体不就行了吗?那时她就是一个完整的杨贵妃了!真是傻,你这个死脑袋。”

“行行行!蠢货,那就叫太太去提亲好了!”丫环点亮灯,没好气地说。

“你说什么,你敢叫我蠢货,你敢骂我!”才子叫起来。

“是蠢货,可是蠢货也有好坏之分呀,要是绿鹃知道你娶了她将来会不惜花钱给她瘦身,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才子笑盈盈,拿起刚才扔笔涂下美人的那张纸,怎么越看越走样,却是八字没有一撇。

 

 

丫环去后,才子一直到五更天才睡,他决定明天就告诉太太,找人去说媒,想尽一切办法把绿鹃娶过来,要不然这书是看不进去的了,还能考什么功名。毕竟,吟诗作对终归不是正路,空有个才子的虚名可不行,得现实点,我这种人的特点就是不够现实。才子想着这些,想着绿鹃,考取功名后张灯结彩的热闹场面似乎就在眼前。此时他恨不得把四书五经全都嚼碎咽进肚子里,随时都能作出让主考官拍案叫绝的八股文。

次日才子起了个大早,眼睛半闭半开,胡乱梳洗了一下,带上门出去了。过东厢房,才子恶作剧地尖叫了一声,并把窗扉轻叩了一下。五姨太知道是才子,便冲着正在系裤子的老爷说,才子该娶媳妇了。老爷的反映是对着窗子外面吼了一声“滚!”,他觉得才子不好好念书,一天老是想着跟姨太太丫环们鬼混实在令他失望。

这天才子第一个到老太太这边,老太太也刚起床,见才子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夸不迭口:“这才是读书公子的样子,别像你老子那样,每天跟姨太太们鬼混,早睡晚起,那么多女人也不知餍足,这几天早上都不来请安了。”

才子坐在摇椅里等着兄弟姊妹们,他要当着老太太,太太,老爷和众姨娘、姑娘们把要娶绿鹃的事当件正事来说,他这样下定了决心。

不一会儿,太太、兄弟姊妹们都会齐了,还有老爷跟五姨太没有到,众人问安毕,各自回房去了,才子本想当着五姨太和老爷把娶亲的事向老太太说,因为五姨太会打圆场,他们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是最最契合的。

没想到直等到众人散了老爷跟五姨太才来,老爷向老太太问了安,老太太就到外面转去了。老爷问才子在这里为什么还不走,“学里今天放假不是?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磨蹭。”

“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你看他眉头都拧成一个疙瘩了。”还是五姨太了解少爷。

“我……”才子一下子涨红了脸,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五姨太,“我有心事?”

“没有吗?” 五姨太笑声朗朗,“别蒙我,才子,自小你什么事瞒过我了,看上谁家小姐了,说出来,五姨太为你作主,说不定跟老太太一说,老人家一开心就把事办了也未可知。”

“绿鹃。”才子冲口而出,他怕一犹豫就失去了说出来的勇气。

“多早晚的事?”五姨太问才子。

不等才子回答,老爷逼过来,恨恨地说:“叫你好好念书,谁叫你去注意这些不正业的事了,曾不闻书中自有颜如玉,读好了书,替圣人立言立德,才是大丈夫的本事。”

“少来这一套,少爷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他还不知道。少爷该有个自己的女人了,不过绿鹃并不怎么样,其实女人嘛,脸蛋好只不过口感好,蒙了脸都一样,最要紧的是身材,宁愿找个没有脸的西施,也不愿找个虎背熊腰的杨玉环……”

一番分析,老爷也佩服五姨太,说她有道理,是啊,就象五姨太脸蛋虽是一般般,可是身材好,手感就好,所以……老爷的想象开始爆米花,不便说出。他也打算为才子选一个身材好的女人,有了一个不错的腰身的女人,没准才子就会找到做八股文的感觉。想象中的漂亮女人,只不过是几句抒情诗,不得八股文要领。他回忆起自己结婚后第二年就中了举人,这一生的大彻大悟,他都是在女人身上找到的。

他们一起走出老太太的房间,五姨太对才子说:“我记起来了,是柳员外家的女儿,叫蓝鹃,刚十八岁,身材好极了,跟西子一样。明天我们一起告诉老太太,让她托亲戚做媒,一说准成!”

 

 

才子回到书房,把所有要带到家学里去的东西都收拾好,坐在椅子上发呆。他对学堂里的功课讨厌死了,再一个就是讨厌先生,老是叫他将一篇文章写好几遍。他想,其实先生也未必“好德如好色”的,谁知道他以前嫖娼宿妓寻花卧柳的得了女人的启发,要不然他教书匠的资格也未必能混上。

才子越想越没意思,读了那么多八股文,感觉自己仍旧没长进。才子想,还是诗好,想着想着他就开始作起诗来,作了一首七言律诗,觉得起承转合精当绝妙,唯一不足的是起句粗俗了点,于是便抹了。才子又想,起句不就是蓝鹃的脸吗,五姨太说蓝鹃的脸一般般,这不恰到好处了,前一副对子圆和工整,第二副婉柔细腻,全诗结句峭拔响亮,就好比蓝鹃的上围浑圆饱满,中围柔软纤细,下围……

才子决定有一天把这首诗交给蓝鹃,可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被自己涂抹掉的几个字。

 

 

 

 

这天早晨才子起得晚了点,不过还好,到老太太房里的时候,老爷、太太、姨太太、兄弟姊妹们都没有走,一溜儿站在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问:“刚才我听你五姨太说你喜欢柳家的蓝鹃,可是真话?”

才子不知道说还是不说,五姨太便踢了他一下,怂恿他说出来,可是他真的说的不是蓝鹃,他喜欢的其实是绿鹃,何况他没有见过蓝鹃,不过是想象的罢了,就像他写的诗一样。

老太太说:“也该是娶媳妇的时候了,柳家和我们家这边是老亲,能有甚大碍,不过上次我见过那丫头一面,身材虽不错,只不过娇弱了些。你自己就文文弱弱的,你看我们的家业一天衰似一天,如果真有个不好来,还能指望她来撑这个家,我看还是酱油铺何大妈的女娃儿好,你看他父母在外头跑生意,她一个人把喏大个铺子打理得有条有理的,女人嘛,其实脸蛋身材好不好都是一样的,几年一过,生儿育女,腰大了,脸又皱了,都差不了多少。”

才子一言不发,回到书房气得跺脚,一拳打破了一面镜子。完了,我不是自讨苦吃吗,老太太说的时候,老爷、太太都在不住地点头。取酱油铺里的何赛花,我就完蛋了。才子那次骑马经过酱油铺就看到过何赛花,赛什么花呀,简直TM的恐龙,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我虽生于末世,命不好,也不该娶这样的女人做老婆。

 

 

好歹也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名门之家,虽如今只是空架子,可是对于酱油铺这样的爆发户,还是有吸引力的,老太太找人一说,据说那边一家人欢天喜地的答应了。酱油铺一家人还说,只要他家裁度些丫环婆子少养几房姨太太,不知要节约多少开支呢,等几年才子做了官,重整家业,还是曾经的旺族。不久,老爷太太打点择日迎亲,才子祖命难违,有苦难言。不管是要杨玉环的脑袋还是西子的身材,比奇丑无比的何赛花也要强十百,才子无可奈何。

才子每天坐在书房里,等待娶亲的日子,仿佛是等待世界末日来临,对学堂里的功课没一点兴趣,他想笑靥溢人的绿鹃,风姿袅娜的蓝鹃,虽然她俩都有缺点,但她们的优点都是很有名的,杨玉环回眸一笑倾城倾国谁不知道,西施浣纱的风采哪个不清楚,才子想,得到了她俩中的一个就等于得了杨贵妃和西施,我是一个世家末世的才子,我有自知之明,能得到她们的一部分就行了,要我跟何赛花这样的女人同衾共枕,打死也是不干的。

 

 

才子三天三夜没有睡好,左思右想,唯一的办法是离家出走。于是写了留言书,说明自己不要何赛花的种种理由,写完后,便折叠起来放在一边。这晚才子没有吃饭,一遍又一遍地读他最讨厌的一篇八股文,哪里是读呀,简直就是哭。累了,声音哑了,就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砰”的一声响,把才子吓了一跳,“谁?”

“你好吗?才子!”一个女声说道。

“我不好,”才子没有问她是谁,“你出来呀。”

“你知道我是谁吗?”对方问。

才子想回答不知道,可是觉得这声音很熟,于是说,“我一直等你。”

“我是不是太天真了?”女子道。

“我也是,哎,我干嘛老这样虚掩着门等你。”才子灵机一动,指着虚掩的门说,“你近来吧!”

“丫环来了,我马上就走,你看看那张纸条,在你桌子上面。”

可恶的丫环推门进来,“少爷,刚才又在跟谁说话?”

“没有,你看我这儿有人吗?”才子说,“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丫环放下茶水,在书房里转了转,没有发现什么,便走了。

才子这时才发现桌子上他写的留言书上果然盖着另一张用灰色的书写纸写的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几个字:我在海边等你。

 

 

才子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到达海边,夜深人静,月华如水,远远地,一个女子,作一袭轻若蝉翼的藕合色长裙,站在沙滩上,凝视着波澜起伏的海水。

才子走近她,说,“你是那位姑娘吗?”

女子说:“你可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女子仍旧凝视着月光下的沙滩,来自江上的风轻轻飘起她轻纱似的长裙,更显得她身姿曼妙,曲线玲珑。

才子说:“当然。”

女子说:“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才子说:“我也一样,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杜鹃,”姑娘一脸的单纯让才子感动,单纯得好比一滴露珠,不含任何杂质,透亮明澈,才子激动万分,忍不住挽起了她的胳膊,双双坐在洁净如洗的沙滩上。

才子问:“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知道!”女子说。

“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知道你苦恼,”女子泪眼汪汪,“我不想你痛苦,我要跟你一起在海滩上看月亮。”

……

海潮上来了,两个远离人类喧挠的孩子,躺在沙滩上,在月光里浴洗着,就像经过时光洗涤过的两枚海滩上并置的贝壳。

“望帝春心托杜鹃……杜宇声声不忍闻……哇,你的名字真好!”才子说。

“喜欢吗?”

“喜欢!”

杜鹃姑娘枕着才子的臂弯,眨着星光一样的眼睛望着无边的月色,海潮静静地沉吟。

“像做梦一样。”杜鹃说。

“嗯,是吗?真像在梦中。”才子把头埋在杜鹃的长发里,深深地呼吸,“真像做梦一样!”

“梦不要醒才好。”

……

月朦胧,星惺忪,夜深沉,海呼啸。

“才子,我相信,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杜鹃说,“但我还是要证明一下,可以吗?如果……”

“需要怎样?”

杜鹃没有回答,然后把身上的裙衫一层一层褪去,牵着才子,奔向大海。

十米之外就是起伏的海水,姑娘一丝不挂地将洁白如玉的身子平躺在沙滩上,示意才子也把衣服脱掉,才子照着做了,然后临近杜鹃,拥着她月光般细腻柔软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