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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蒂

水栀子(澳洲悉尼)

 

“那边是工地。”泽木一边停车一边对烟陌说。他们停车的地方是一条小街的人行道边。旁边是一个院子,里面有个看似摇摇欲坠的二层楼老房子和几棵颜色暗郁的树。与院子相邻的街上洒满了柔和的太阳光。这是初秋,风刚开始积蓄力量。这个海滨城市还沉浸在夏日的长梦里,丝毫不理会路上偶尔飘落的黄色干枯的树叶。

街那边有一道铁丝网,里面就是工地。烟陌懒洋洋地挽着泽木的胳膊,一边过街一边说:“这工地,跟国内似的。”她来悉尼不到两个月,初到异地的新奇感似乎还没完全涌上来就消散殆尽了。泽木笑笑,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摸她的脸颊,说:“久了你就会知道还是有些不同了。”烟陌白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当然有不同。没什么吃的,没什么玩儿的。街上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尽是些没意思的小车来来往往。”

二人过了街,走上对面的人行道,顺着街头向左转弯走了没几步路,便看到临街的红房子。泽木仰着头看了看房子外墙写在遮阳伞上方的字Black

Stump,点头说到:“就是这里了。”烟陌朝那房子的窗玻璃瞧了瞧说:“看不到里面,不知道布置得怎么样。”这餐馆的入口是一个很小的门,门外还有白栏杆,如同街边那些住家房子门口的设置一样。推开门,小小的一道走廊,两个人走了进去。一个30多岁穿白衬衣黑裙的褐发女侍立从一个小门里走出来向他们招呼,引他们走进安静的大厅。这大厅里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对着街的一整幅墙都是茶色玻璃,时不时有些人从左右走进走出,象在观看生活片。整个大厅颜色很暗,可以听到轻柔的音乐,如同暗涌的水流。靠窗一角已坐有一对男女,泽木和烟陌于是选了另一角的火车坐。

 “怎么样?”泽木坐在背对窗户的靠背椅上问烟陌。烟陌正在查看菜单,听到这话,抬起头,笑了笑:“还好吧。”有侍者在旁,尽管也许她听不懂中文,烟陌还是觉得不要当着人议论人家的长短。烟陌点了份烤三文鱼,泽木点了份七分熟的牛排。侍者给他们倒了冰水,杯子口上插着一片柠檬。烟陌呷了口水,说:“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这样小资情调布置的餐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云南丽江。那个人称整座城是个大酒吧的地方。处处点着红灯笼,大大小小的西式餐馆遍布大街小巷。那是一个充满商业味纸醉金迷的小城,虽俗却不失为恋人约会的上选之地。恋爱本就是俗人之举。他们在那些日子里,在各类洋饭馆里进进出出,如胶似漆,最后互订终身。然后,泽木回到他求学的南国大岛,烟陌则开始办理来探望他的手续。烟陌望着泽木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店子的名字有意思,黑烟蒂。好颓废,在黑暗里发着红光。”泽木哈哈大笑:“什么啊。Black

Stump是烧烤的意思。随便你去问谁都会这么告诉你。”烟陌顽固地说:“一定不是的。即使有那个意思,它还是黑烟蒂。这里不会有烟熏火燎的味道。”泽木本想说:“那还可以叫黑树桩呢。”不过他不想打扰烟陌的好兴致,他很开心看到她这么叽叽喳喳的。

菜上来,两人各是一大盘食物。除了主食,旁边还堆着土豆泥,一小截玉米等物。烟陌切了一小块三文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诧异地说:“怎么这么没味?”泽木说:“西餐就是这样的,通常都比较清淡。”烟陌说:“我们那的西餐馆,为什么味道那么丰富?不过也是,必胜客在这里跟小烧饼店似的,在国内却成了繁华的大西餐馆。从汤,头盘到甜点什么都有,还是在家里有口福啊。唉~”她做出夸张的不胜唏嘘的样子,两只黑眼珠在眼眶里乱转,舌头伸出来,四处寻找吃食似的。烟陌常做出一些滑稽的举动,令泽木捧腹。烟陌长得白皙俏丽,刚认识她时,以为她是一个粉领一族的娇小姐,吃不得苦,舒服日子过惯了,怕仍是穷学生的自己委屈了她。后来跟她去徒步虎跳峡,却发现自己吃苦远不及她。到悉尼后,两人租了一个单间,带一个浴室和一个厨房。一扇大窗面南,秋天的早晨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那张Queen

Size的大床上。这张床占了大半个房子,是他们最昂贵的家具。泽木和烟陌总是笑对别人说:“只要睡得舒服,其他什么苦都可以吃了。”而听这话的人也总会不怀好意地一笑。每逢星期六,两人手拉手开车去离家不远的东方花园商场买下一周的菜蔬,有时会在那里吃一顿饭。烟陌说那里的菜不好又贵,不如在家吃了再去买菜。泽木本想着周末,两口子放下家务逍逍遥遥去外面吃一顿是件美事,不过这购物商场里的几家饭摊子的味道倒真不敢恭维。远的不说,连他和烟陌的手艺都比不了。话说回来,若要上那有滋有味的地方,恐价钱也是不菲,弄不好也是半星期的菜价,因此颇为踌躇。那天在超市里买完肉出来,偶然发现收银条背面有Black

Stump的优惠券,他想烟陌在国内时喜欢和朋友上类似的地方,一定会喜欢,于是带了她来。

烟陌果然很喜欢这地方。坐在这里一直笑盈盈的。虽然三文鱼的味道让她有点失望,但是她切了鱼肉去沾牛排的酱汁,吃得津津有味。她把盘里的面包玉米递给泽木,怕他胃口大,吃不饱。泽木说自己盘里已经很够了,让她尝尝牛排的滋味。两个人又相互让来让去,泽木说:“我们这就叫举案齐眉吧?”烟陌说:“举案齐眉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们这叫相濡以沫。”她从包里拿出相机,给食物拍照,说要发EMAIL给以前的朋友。拍完了食品,他们又拍自己,泽木穿着一件短袖白T恤,烟陌则穿着一件白色长袖T恤,两个人的脸都长得极有轮廓,在班驳的光影下,金童玉女似的,引得另一旁坐着的男人走过来,说愿意替他们拍一张合影。二人道了谢,并排坐了,泽木的手臂搭在烟陌的肩上,头靠在一起,对着镜头浅笑。

窗外日头渐渐西斜,来往的人都行色匆匆。烟陌沉默地看看着他们,突然幽幽地说:“这些人都是悉尼人。”泽木知道她陡生出了异乡人的感慨。他低头吻着烟陌说:“有你在,这里就不是异乡。”烟陌微微一笑,对他说:“我也是的。”她又说:“如果我去问他们这里需不需要女招待,他们会不会吓一跳?刚当完上帝,就要当奴仆。”泽木说:“傻瓜,不要。”他想着就快毕业,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不愿意烟陌去做任何体力活。两个人说了两句,叫来女侍,结帐起身,依偎着走出来。

外面依然是蓝色的天空,离地面很低的大朵白云在悠悠荡荡地飘浮着。街道两旁却暗了不少,路边低矮的房子安静地伫立着,房子前的绿树树叶在风中微微起伏,偶尔还可以闻到花朵的清香。烟陌回头看了看这个红房子,对泽木说:“黑烟蒂,恩,这条街是盛它的烟缸。”泽木应和了一声:“那我们是随风而舞的烟灰?”烟陌摇头笑道:“我们还是少抽烟的好。今天晚上我做一个蚂蚁上树给你明天明天带去学校好不好?”泽木高兴地笑,拥着她过街,黑黑的眼睛里闪过明亮的一道光。他们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暮色已经上来,旁边小院里传来一两声鸟叫,婉转流畅,仿佛是夜的歌。

 

 

发布/更新日期 2006年06月2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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