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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问灵魂:当代作家的人格禁锢

寒山石(陕西渭南市)

 

当文坛失落了“乱花迷眼”的“轰动效应”而走向疲软的滑坡时,把人们无情地抛进了一片迷茫和混沌之中。纯文学发展的步履唯艰成为困扰人们的锁链式的“天问”。笔者以为,其最本质的动因恰在于当代作家人格的禁锢,表现为:

 

其一,流于狂热的追逐而丧失了冷静的思辩。

 

我们这个民族缺乏一个稳固的支撑点,生命的重心极易倾斜和失衡。这似乎是一个喜欢蜂拥而上谁也不甘寂寞的民族,狂热的激情动辄恶性膨胀,表现出“一窝蜂”式热热闹闹的群体涌动。仅文坛而言,“伤痕热”、“反思热”、“改革热”、“寻根热”、“黑色幽默热”……等等热潮纷至沓来,文坛如沸沸扬扬的交易市场,作家象赶集似紧锣密鼓、匆匆忙忙,文坛泛滥着东碰西撞的人流,而匮乏“我自岿然不动”的、独立思考的大树。

“所谓狂热就是要排弃理性”(洛克《人类理智论》),这种狂热的追逐使得当代作家的行为上充满激进、盲动、缺乏科学精神的情绪渲泄,造成了当代作家人格独立意识的严重缺乏,作家个体的独立思考泯灭于大众的狂热,使得当代作家缺乏深邃幽静的心境,不能冷静地体验和思考深层的人生底蕴,对现实的挖掘更显得浅薄。

结果,他们只能尾追着天天发生的眼花缭乱的生活现象,近乎镜子式地折射与观照,而不能探视出浪花四溅的表象潜层那历史的律动。换言之,当代作家摄下的仅仅是时代之“貌”,而未能取“神”显“魂”;抓住了皮毛,却丢掉了“质”与“核”。

因此,当代文学虽然在拥挤地生长,可她纵横交错的根须竟裸露于地表,未能向纵深聚拢、伸张。从而造成了当代文学“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这种“各领风骚三五天”的“短期效应”,使得当代文学经不住时间之流的洗磨,缺乏凝重深沉和恢弘恒久的辐射力,历史的延展性极为不足。当我们蓦然回首,审视当代文学的流变时,不难发现那些风靡一时的潮头作品竟象过眼烟云,早已成为昨日黄花,连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至今日居然也香消玉殒,黯然无光。

因此,当代作家必须摒弃那种急功近利的狂热的浮躁,保持人格的独立。“任何人不能替我思考”,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如是说。可见,文学家首先应该是思想家,潜心于对社会生活的深层认识和真正把握,以理性的深邃唤起人们对人生和人性的探究。毫无疑问,只有甘于寂寞的爬涉者,才会用他微弱的烛光照出一条远航的路。

 

其二,耽于激情的反叛而忽视了理性的重建。

 

由于这种狂热的追逐吞噬了冷静的思辩,使得当代文学发展中出现的各种热潮几乎无一不是激情的反叛而缺乏理性的重建。几年前,在随意扯起一面大旗便标谤为一股新潮一个流派的“崛起的诗群”中,就有这样的宣言:“捣碎!打破!破烂!它绝不负责收拾破裂后的局面”。虽然,当一种对历史和现实的反叛浪浪相推时,掀起了“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文坛壮景和众星捧月式的评论格局(确实,评论界一哄而上的指点江山或曰“市井式的围观”和竭力拔高的吹捧恶习,也是热潮迭起的助燃剂),但当这种潮汐退却的时候,我们才痛苦地发现,危机,也在一片繁荣下疯狂地滋长和蔓延!当代文学只不过呈现出“繁而不荣”的紊乱,一种被“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假象所蒙蔽的悲哀,一种病态的兴旺。于是,我们的作家便在失落中伸出求生的双手呼唤重构,便冒出许多凄凉哀怨但又苍白干瘪的惊呼和忧患。因此,这种缺乏重建的反叛把我们推入了一片虚无,这似乎是每一次轰动之后必然的命运,也是当代文学甩不脱的怪圈。

近年来,我们更没有敏感地觉察到市场经济大潮对文学的激荡和冲击,当然更谈不上及时的转轨,使文学发展的目标迷失了。我们站在了传统框架轰然倒下的废墟上,一切亟需破土重建。

马克思曾经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因此,从传统中探索现代,在现代中发展传统,把二者有机地结合起来,在坚实的基础上构筑未来的绚烂图景,而不是浮在空中,更不是以纯粹反叛的形式割裂历史、现实与未来。因为,我们需要的是科学的批判意识、清醒的建构思想并切实地付诸行动,需要的是深入传统而又从传统中脱颖而出,贴紧现实而又从现实中超越挺起!

 

其三,囿于传统的积习而丧失了对瞬息万变的世界的正确评判。

尽管人类的理智总向未来伸延,可是人类的感情往往囿于对失却的留恋。民族传统沿着历史的纵轴泻荡而下,而充满着锐气与活力的现代文明从现实的横断面挺身截来,在交叉冲撞中吸斥相击,置身于这一对垒较量却难以坍塌的浪峰,我们的灵魂被这两股抗衡的激流以裂石惊天般的穿透力钻探,造成了信仰世界的困感与紊乱。

的确,我们已经站在了传统框架轰然倒下的废墟上,而现代文明的大厦却尚未拔地矗起,即陷入了所谓“旧鞋子坏了新鞋子还没有做好”这种“一无所有”的精神赤贫态。面对两种极性冲突造成的断裂与紊乱,他们无法从混沌无序和捉摸不定中把握历史的流向,逼迫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跟着感觉东游西荡,前方再也没有一座灯塔,只是眼前缭乱的星星,他们不知道该信仰什么,更不知道路在何方。他们在高耸的浪峰上回首顾盼,古朴的灵光熠熠烁闪,使他们不由地吟出“不管是千百年还是一万年,都是我的歌我的歌”这种面对一片废墟肃然凭吊的恋旧情结;他们翘首眺望,现代文明的奇姿异彩伟大而绚烂、璀灿而辉煌!但习惯了青菜豆腐的味觉在这样的“活鱼菜”面前感到了恐惧和无所适从,再也没有能力品尝。“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我不知道,哪个更圆,哪个更亮”。当代作家不能割断根植于民族心理板结层的脐带,他们的视角也未能迅速发生历史性的转航。对传统的执迷使他们无法接受变化了的现实,失去了对现代生活的理性评判和总体把握。他们不知道,那自然经济条件下的不少古朴传统正是制约民族发展的历史惰性力;他们也更难理解和认同,当前的某些所谓滑坡现象乃是人们的价值观从虚幻的天堂回归现实的大地的历史性进步。

因此,他们缺乏一种代价意识,陷入了向往现代文明又留恋古朴遗风的两难境地,对传统的执迷和对慕往的追求使他们的灵魂带有悲剧意味地摇摆和震荡。这种观念上的冲突痛苦地撕裂着当代作家的传统人格,他们对此有着刻骨铭心的惨烈体验。仍然是在“崛起的诗群”中,有一个“撒娇宣言”:“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常常看不惯,看不惯就愤怒,愤怒得死去活来就碰壁。头破血流,想逃脱,又不行。想超脱,又舍不得世界。最后就撒娇”。

终于,在无所适从又无可奈何之中,他们用一声粗犷高昂却焦躁难耐的呐喊“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不时地划破寂静,并赢得难息的共鸣。其实,他们也根本说不清该怎么走,向什么地方走,只是感觉原地太贫困了,所以必须往前走。“走下去,前方什么也没有,甚至不容纳脚印,甚至被涂抹道路”,“走,仿佛就是使命”。因此,那虬爪般撕裂黄土高原使沟壑纵横的一声呐喊,这只不过是因为期待得太久也等待得太苦,便以歇斯底里般的呐喊与喧泄换取精神的平衡。“西北风”的回光返照,正是这种特定的背景下医治鲜血淋漓的“心理补药”,那种返归自然的心态,是古朴的音律嘎然将至时当代作家对传统文明的苦恋,更是传统文明的挽歌。

 

其四,尤为重要的是,当代作家因金钱的诱惑而导致了人格的媚俗和社会良知的丧失。

面对现代文明的激荡,当代作家几乎成了没有“精神家园”的弃儿。于是,当市场经济的大潮仅仅漫过他们的脚面,便使他们发出了茫然无措的喟叹甚至歇斯底里的恐慌,使他们象一群玩世不恭的嬉皮士,在音响嘈杂的现代音乐中展露着骚动不安的疯狂。那一招一式,都渲泄着痛苦纷扰的复杂情绪;举手投足间,溢露出无可奈何的抉择。受各种心理的支配、牵引和驱动,他们纷纷听命于孔方兄的帐下,把“庸俗”当作“通俗”肆意贩卖,“迎合”式地繁衍着毒菌却自诩“适合”读者需要。几乎没有几个作家,没有几份刊物幸免于物欲横流的侵袭,“玩文学”意识急骤滥觞。

或许有人以为这种“玩”是一种清高,一种自命不凡,一种玩世不恭的超然。但是,毫无疑问,他们已堕落到了市侩的层面,用啜啜不休的时髦牢骚掩饰着灵魂的麻木与媚欲,“玩”去了艺术的真诚和人格的圣洁,把文学变成了纯粹个人的调侃游戏,而不再是生命的真切体验。

必须强调的是,那种所谓“逼良为娼”的遁辞和种种掩云遮面的借口,既表明一些作家人格的媚俗,表明他们在道德与金钱的天平上倾斜向世俗的一端,社会良知沦丧,同时更表明他们自身素质的严重欠缺,表明他们在市场经济的大潮面前仓惶败北。

因此,当代作家必须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真正需要牺牲,需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才能创造出不朽之作的时代。那种把文学作为一种纯粹谋生手段的生活方式,是对神圣艺术的亵渎!

人格的发展是一切发展的基点。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当代作家作为知识分子必须是掌握人类创造力的、具有独立思想和社会责任感与历史使命感的“社会良心”。令人遗憾的是,当代作家似乎更象受过专业训练的“工匠”。他们不是用对生活竭精殚虑的深层体验来精雕细琢,只是凭仅有的灵感,才气和所谓工匠式的技巧批量生产着粗糙的次品,造成了当代中国印刷史上空前的浪费。因此,当代作家必须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保持人格的独立和灵魂的圣洁,进行一次重大的“角色转换”和人格整合,重铸崭新的自我,以悲剧精神挺立起现代人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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