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別
常路明(山西省黎城縣)
是一個遺留在北方列車上的吻，讓你開始被動的。
這是一個雙休日的第二天。你在小雨中，沒有打傘。你故意在雨中行走，任初春的雨絲洗刷你身上的塵世的浮垢。
作為一個優秀的大學生，你離開了父母給你準備的溫暖的小窩，隻身來到了杭州。三年過去了，你的學習成績在班裏一直名列前某。你在同學們中間是那麼得出類拔萃，為什麼你會落魄到了西湖邊尋求解脫？
你的腦海裏有兩個身影在晃動，仿佛龍捲風眩暈了你的視線。
一個是跪在你面前，說著感謝的話的民工；一個是眼睛裏流露著厭惡，轉身離去的男友。
民工說：你是我的再生恩人，真的，無論什麼話都無法表達我的謝意，您就讓我給您磕個頭吧！
男友說：我不能忍受眾目睽睽之下，你的嘴巴竟然和一個滿嘴溢血的男人親吻在一起！
你沒有辯解。但你的抽泣，還有你憂傷的眼睛，讓失意在空氣中凝結成失戀的露珠，分手的寒風在原本親密的戀人世界裏凜冽。
他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正因為他是你的男友，他就有權利要求，你必須為他保留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的專利性，以及所謂的貞潔。
你知道自己受了傷害。
你的心裏默默地對男友說說：“親愛的，你知道麼？當時的情景有多危險麼？我作為一個醫科大的女生，列車上唯一的未冠名的醫生，看見了一個突然昏倒失去呼吸的病人，能不著急救治麼？當時，我無法後退，無法考慮，更不會自私地想到，我的嘴巴是留給你來親吻的。我給他做人工呼吸，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他醒來的時候，有多麼感激，你知道麼？這是我學醫用來救死扶傷的第一個病人！我的心裏有多安慰。我當時感覺自己是一個天使。對了，天使的感覺是在一片掌聲中，是在一雙雙熱切的目光中飛翔的。你說，每當你想和我吻別的時候，你就感到噁心，眼前晃動著一張血淋淋的嘴巴。你討厭和我接吻。你還能記得我倆的初吻麼？在一片溫柔的朦朧了世界的月光下，你溫熱而有力的手掌捕捉到了我弱小的身體。我仿佛一隻水鴨，仿佛被獵人捕捉到了一樣地顫慄著。你的面容是那麼凝重，儘管在月光下顯得很蒼白。你猛然間把你的嘴巴壓在了我的嘴巴上。霎時間，風雨雷電都成了我思緒中的怪物，一列生命的列車呼嘯著把我從一個小女孩的世界風馳電掣般地帶到了一個女人的空間。一夜間，我做了很多不同色彩的夢。那是我和你的第一次吻別。”
第一次被自己心愛的男人親吻，身體裏產生許多奇特的東西，反映在你光潔如玉的面孔上，閃爍在璀璨的眸子裏。
從那天開始，你就成為一個洞悉了愛的女人。
每次他送你離開的時候，你就像一隻小鳥，伏在他的懷裏。他的嘴巴溫熱，他的呼吸急促，他的眼神裏燃燒著羅密歐的熱情，你的心底隱藏著茱麗葉式的熱戀的瘋狂。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隨著西湖的細雨飄落塵埃。
你沒有任何牽掛麼？你竟然躍入了西湖！
當你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你發現，有一個人正在對你做人工呼吸。
他的樣子酷似你的男友，他的樣子酷似一個人。
喔，想起來了，是你現在的丈夫。你依然還在夢境中。昨夜裏你已經成為了別人的新娘，因為酒精的緣故，你竟然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丈夫依然酣睡。
他英俊的臉，有了黑森森的鬍子。
救你的時候，他奇怪地問：為什麼要自殺？
你痛苦地回答：我給一個口裏流血的休克病人人工呼吸來著。說完，你就啜泣。
他抱緊了你。
他就那樣吻著你，抱著你，離開了絲絲細雨的西湖邊。
他的腳步是那樣穩健。
你不經意間發現，漸漸遠離的岸邊的柳枝，已經吐出了淺黃色的嫩芽。春風拂過的時候，湖水蕩起了漣漪，吹亂了你的秀髮。
你終於找到了一個不嫌你髒的男人！你心裏這樣想著的時候，就成了他浪漫的夜裏每次都要吻別的女孩，就成了他美麗溫柔的新娘。